04. 约饭

每个周三都是这样。

　　从下午一直到晚上课表和安排满满当当，晚上没时间吃晚餐，只能买个面包草草啃两口裹腹。饿着肚子一通高强度课程下来，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精神都有点恍惚。

　　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下雨了。

　　水泥的人行道被打湿颜色变深，泛着光。能看到不断有雨滴打下来在地上撞成更小的碎块，然后失去踪影。空气很凉，从楼门口一走出来时，寒风吹过让苏逸杨打了个寒颤。苏逸杨有些麻木地撑开伞，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课上讲的东西，身体在潜意识操纵下沿着街道走向惯去的餐馆。

　　周围的街道上人不是很多，行色匆匆。虽然周围的建筑大部分都亮着灯，却没有丝毫人气和热闹的感觉。

　　街道很窄，车也不多，尤其是这个时间点又下着雨，实在不是人们愿意外出的时候。苏逸杨在路口抬头，看见对面信号灯的一个个红点拼出静止的人形，但是左右看了看没有车，也就不在意地直接横穿了马路。

　　拐过街角，是几个沿街店铺。除去一个卖汉堡的连锁店，隔了十米外是剩余的两个小饭馆，有着最简陋土气的蒙布霓虹灯招牌，半旧不新的玻璃拉门，门口一个垃圾桶被填满了，几个垃圾袋堆在旁边。

　　嗡轰——有些沉闷的引擎声响起，一辆越野车驶过，碾过潮湿的地面发出带着粘滞感的声响，苏逸杨轻车熟路地贴着人行道内侧，远远避开了车轮压过积水溅起的小水花。

　　那家餐馆叫小四川，中国人开的。主要是卖快餐，一道菜配上米饭，味道一般，但是胜在快捷便宜。

　　点上菜，和老板随意聊了两句。老板的妻子刚刚顺利生产，宝宝有些黄胆，但不算严重，老板心情不错。

　　昏黄的灯光下，墙上的电视里在播报评论着最新的政策变化。苏逸杨找到一个两人座坐下，确认桌上没有肉眼可见的油污后，把手支在桌子上，看起了手机。

　　因为是月中旬，他看的几本网络小说的作者们都没有加更的欲望，一个个的都只更新了保底的几章。最近也没什么激动人心的情节，只是些顺畅舒适的日常剧情。

　　“欸？你也在啊？”

　　苏逸杨感受到肩膀的拍击而抬头，说话的是个带墨镜穿T恤的年轻人。他叫吕仙客，是和苏逸杨同届的中国留学生，数学系。两人是在学校里的国际学生事务中心在开学时举办的一个狂欢活动中认识，因为来自国内的同一座城市，学习经历也有相似之处，之后也就偶尔联络。

　　“晚上的课，古代文明史，刚下课。你呢？”

　　“赶写报告，在实验室忙了一下午，晚饭都没时间吃。”

　　“等会，你不是数学系吗？数学系的实验室是干啥的？”

　　“是数学和经济统计学双专业谢谢。经济统计的research要用大数据啊，需要用实验室的计算机，而我校服务器的远程连接实在是慢到吐血。”

　　“行吧...我忘了你还有第二专业了。也对，你的超能力是【群体心理暗示】那方面的，必须要有心理或社科作为一个专业。”

　　“没办法啊，我自己更偏向纯理学科，但是超能力是这个，就必须走社会科学路线。最后就找了一个社科和数学的交叉领域——经济统计...…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辣鸡政策，迟早要完……”

　　“哦哦哦...”

　　大学和初高中最大的区别，就是再难找到稳定的拥有相似课程表的同学了。苏逸杨所在的大学尤其是如此。因为苏逸杨高中时上过一些大学先修课的关系，他和其他同专业同学的进度不一样，很多专业选修课都只有他一个人去和高年级学生一起上，于是便更加孤单。

　　在这样的大学中，认识的人往往住在不同的地方，然后又上不一样的课，最后很多时候都要独自一个人穿梭在教学楼之间。只有假期或者吃饭时遇到，才能聊上两句。

　　“晚上约图书馆吗？我明天两份数学作业要交，然后还有13篇论文要读，读完还要交报告，然后计算机课的Lab也在明天。今晚我是注定要修仙了...妈的这周怎么像屎一样...”

　　“你...加油，我就算了。最近好不容易终于没有Due了，今天计划早睡。昨晚没睡好，今天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晚上必须补觉了。”

　　“这是个flag，鉴定完毕。最后怕是又会开始看番看游戏直播然后3点以后上床…”

　　“...你要朝我对睡眠的渴望有信心好吗。话说你之前在facebook上发的那条说的神奇作业后来怎么样了？”

　　“我最后没办法了，直接用暴力算法烧GPU，反正咱实验室的新机器闲着也是闲着……”

　　“有资金就是任性啊，向土豪学科低头……”话说到一半，吧台那里叫号已经叫到了他，于是挥挥手示意就准备结束谈话去取自己的晚餐。然而走了一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听说最近开了个新的中餐馆，叫星曦小筑，周五晚上一起去改善伙食如何？”

　　“好啊，那到时候微信联系。”

　　“好，拜拜。”

　　苏逸杨看着对方背着红黑书包走向点餐台，自己也走向门口。推开大门，带着寒意的风扑面涌入，夹着丝丝的雨滴。

　　地面湿滑，灰色的水泥砖被润湿后成了带着光泽的黑色，在一些低洼处形成的水坑中，倒映出灯光与霓虹。

　　苏逸杨撑开了伞，走近了雨中。

　　从这里回家的路，还真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