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余波

夕阳西下，天边的落日从橘色慢慢变得深沉，最终化成黯淡而醉人的红色，周遭缭绕的淡淡云雾半遮半掩，被余晖晕染得像是金色的薄纱，朝着整片天空延展过去。

　　光滑如镜的玻璃幕墙上便映着这燃烧般的晚霞，美得仿若幻境，直到被浅浅的涟漪所搅扰——这道肉眼难辨的涟漪就像是潜游鱼类在水面带起的波纹，掠过旁边的高楼大厦，越过车辆川流不息的道路，最终在一栋塔楼的顶端像是气泡轻轻破开般，撤销掉扭曲光线的隐形效果，露出御坂美琴的身影。

　　她跳下钢铁的踏板。

　　高空的风很大，吹乱了茶色的发丝，她不得不伸手一捋，然后将目光投向楼顶平台上盘腿而坐、被电子设备包围的苏逸杨——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还有手机此时分别打开着不同的网页，分别关注着不同平台的直播和视频播放情况。

　　苏逸杨伸了个懒腰，语气也懒洋洋的：

　　“回来啦，做得不错啊。”

　　“直播看起来还比较顺利，几个主流平台的直播没有被掐掉也没有被限流，传播效果看起来也还不错，甚至还在好几个网站登上了首页。只是不知道其中你父母提供的渠道起到了多少影响，又有多少热度来自媒体平台敏锐的热点发掘机制......”

　　“能做的事，我们都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只有等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如释重负？”，苏逸杨转过头笑着问她。

　　“感受的话.....有点难以描述呐。”，御坂美琴琥珀色的眼瞳里闪烁着复杂的色彩，望向无垠的远方：“大概就是一杯平静的情绪，再加入一勺轻松、一勺满足和一滴忧虑，搅拌混合在一起的感觉吧......嘛，无论如何，希望妹妹们能迎来最好的结局。”

　　御坂美琴在苏逸杨身边坐下，两人迎着和煦的晚风，默默欣赏远处逐渐沉入城市天际线的赤色夕阳、漫天火烧般的晚霞、柔和温暖的余辉、和更远处嫩粉色朝着浅蓝渐变的晴空。

　　两人没有再说话，直到红轮彻底沉坠不见，只留下一抹橘红从沉坠处朝着周围晕染开来，然后被彼端那宁静幽深的蓝色慢慢驱逐吞噬。

　　御坂美琴扭过身，望向苏逸杨，然后轻轻抱了苏逸杨一下：

　　“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苏逸杨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这次他没有被电。

　　=======================

　　第二天早上，苏逸杨起得很晚。

　　经过充足睡眠之后他精神相当好，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用引力投影把手机从充电台上吸过来，然后开始翻阅新闻。

　　信息时代的新闻传播速度是极快的，而御坂美琴昨晚的直播爆点拉满，兼具“战略级能力者”、“异能大战”、“人道主义灾难”、“政府黑幕”还有“美少女”等热点元素，使得御坂美琴和御坂妹妹事件的多个相关词条迅速登上了各国媒体的热榜前列。经过一夜的发酵，上至新闻时事评论博主和专栏作家，下到不知名聊天群的吹水群友，到处都在谈论这些事情。

　　很显然，东瀛的政府不像华夏那么强而有力，既无法用残酷的铁拳打灭所有不该出现的声音，也做不到强制阻断视听捂住所有人的嘴。再加上很多社交软件与媒体都并非东瀛本土企业，想要第一时间制止传播就更加困难。等到新闻传播学的滚雪球效应彻底成型，所有媒体都不得不顺势跟进，就连原本不那么感兴趣的人也被周围人对热点的讨论卷入，传播趋势便已经无法阻挡。

　　于是苏逸杨在这个早晨便握着手机辗转各大社交软件，翻阅各路人士的评价和讨论，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随着御坂美琴将御坂妹妹事件彻底曝光，学园都市被推向国际舆论的风口浪尖。

　　因御坂美琴作为Level 5战略级能力者的特殊身份，再加上她提供的证据非常扎实，还有御坂妹妹本人作为人证，实锤得相当彻底，影响力比起那些捕风捉影的所谓黑料不可同日而语。也是因为事件传播广度以及御坂美琴作为战略级能力者的特殊地位，很多国家都对此表示了关切，对东瀛以及学园都市理事会对不人道研究的放任行为进行了谴责。

　　在西方世界，政治正确的旗帜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部分国家的议员甚至放话，声称他们已经开始草拟并尝试推动对东瀛和学园都市进行经济制裁的法案——这些政客的动机中有多少成分来自于正义感，又有多少是想要趁此机会蹭热度赚取影响力其实很难说清，但是从最终结果上看确实给予学园都市和东瀛相当大的压力。

　　很多企业也顺势发表了声明，表示从此断绝与学园都市的商业合作——其实这样做的大很多企业和学园都市原本就没有生意往来，或者牵扯极为有限，所以哪怕真的断绝和学园都市的联系也不会损失什么利益，而蹭着热度做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表态却可以站在道德高地赚取好名声，自然没有不做的道理。

　　至于那些真正和学园都市有密切关联的企业，此时大部分都在装死，少数则勉为其难地发表声明切割和此事的联系：基本内容就是说本公司对此毫不知情，并且对学园都市违背人道主义原则进行残酷实验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要重新评议与学园都市的合作关系，或考虑不再使用来自学园都市的产品等等.......

　　且不论对学园都市的谴责声浪有多少是虚张声势，所谓的谴责和制裁又有多少能够最终落地，但即便挤去这些水分，这次事件的影响也不可谓不大，学园都市的形象受损也不可谓不严重。

　　即便抛去政治正确或者道德因素不谈，御坂美琴借助媒体曝光且向外界请求帮助的事情本身，也暴露出学园都市对自家旗下战略级能力者的掌控力低下以及内部管理混乱的弊病。这进一步降低了投资者对学园都市的信心。

　　很多在学园都市建立了研究所的机构都因为被怀疑而沾染上污名，不得不发表声明澄清；立足于学园都市的很多科技企业股票暴跌；学园都市与外界的大量合作研究项目也被叫停；原本计划进驻学园都市的新兴企业也重新开始观望......

　　苏逸杨不无恶意地猜测着：「学园都市理事会的理事们现在大概头大如斗，又要应付外界的谴责，同时也要面对来自内部的抱怨和责难——不过他们既然能整出克隆御坂妹妹当试验品的烂活，眼下的困境也算是与其德行匹配的结局。」

　　御坂妹妹事件本身并不是网络讨论中唯一的关注重点。

　　人道主义灾难毕竟是比较严肃的话题，除去批评谴责之外并没有太多拓展议论的空间，讨论起来也不怎么有趣；在虚拟空间寻求消遣的网民更喜欢讨论有趣一些的事情，比如御坂美琴真好看、她有没有男朋友、她的实力强不强、以及最关键的问题——排名高于她的【一方通行】是怎么被她击败的？

　　Level 5战略级能力者的战斗力比拼永远是异能领域最具热度的话题之一。很多媒体都顺应民众好奇心排出了各自的战力榜单。可惜战略级能力者之间的公开战绩本就稀少，很多人彼此都没有任何交手记录，所以这种排名注定会掺杂不少主观臆断的因素。

　　即便如此，大部分有影响力的榜单都会默契地把【一方通行】和【弦歌】、【矩子】以及【隐者】排在并列第一。因为按照已有的公开资料，他们在对阵其他战略级能力者的训练战里都能展现出轻松碾压的实力，因而大家普遍认为，他们四人的实力应当比其他战略级能力者高出半档。

　　可是现在，随着御坂美琴演讲的传播，【一方通行】这场耻辱性的大败已经成为异能领域最大的话题——【一方通行】是否应该被剔除出Top 4的范畴？击败【一方通行】的御坂美琴及其同伴究竟有多强的实力？这究竟是因为【一方通行】本人名不副实，还是御坂美琴及其同伴此前被严重低估？

　　想要回答这些问题，都必须还原御坂美琴和一方通行之间的战斗经过，为此各路网友各自开始了真相挖掘工作：

　　御坂美琴在演讲中提到，战斗发生在夜晚的多摩川河畔，所谓实验事故造就的圆形湖泊就是战斗的余波。这种程度的破坏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修复的，所以不少住在学园都市的好事者纷纷跑到现场勘查，试图通过分析现场的破坏情况，寻找能昭示战斗过程的蛛丝马迹。

　　事发地点的集装箱堆场远离市区，夜晚鲜有人迹，虽然场地内有一些监控摄像头，但是距离最近的都在战斗中被御坂美琴的电磁脉冲损坏，稍远些的也在一方通行碎裂大地的一击后损毁，所以近距离的影像是无论如何找不到的。

　　然而如果继续放宽搜索距离，有不少市内道路监控摄像头恰好对准了事发的方向，录制了战斗时的远景，也有普通居民在直播或者私人视频时偶然把事故发生时天空的异状录了进去。而在御坂美琴的演讲传播开来并成为热点后，这些视频纷纷被上传到网络，被网友们拿来作为分析论证的素材。

　　可惜大部分的视频都只是偶然在背景中拍到相关场面，距离太远，夜色太黑，所以只能模糊地看到当时多摩川方向出现了如林的密集闪电、电光掩映下的模糊黑影、以及最后一道通天的光柱，单靠这些实在是分析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其中最具参考价值的视频来自某个当晚在屋顶测试新设备的摄影爱好者。

　　他测试的录制设备价格高昂，视频清晰度很高，而且根据夜间低光照情况做了特别的优化。更关键的是，这种专业摄影设备为了摆脱AI伪造的嫌疑，会分段计算哈希值，在联网状态下送往专门的认证服务器进行数字签名，数字签名的时间戳能够证明视频中每二十帧的拍摄时间。

　　所以通过对比其他视频拍摄时记录的时间，就基本能够确定这个视频并非AI合成伪造——因为其中的种种细节，从那些闪电的分岔到画面边缘的红绿灯路口经过汽车，都能够与监控视频以及网络上其他角度拍摄的视频相符。AI要合成逼真到没有瑕疵和破绽的虚假视频也是需要时间的，几乎不可能在做到第一时间上传服务器并留下正确的时间戳。

　　在这个视频中，虽然由于隔得很远，导致偶然被电光照亮的集装箱在屏幕上也只是一个个微小的方块，但是经过网络列文虎克们丧心病狂地放大分析外加后期调整，依稀能借助雷电的光亮辨识出一方通行用岩石土壤捏塑的浮空星球；还有人从漆黑的区域、边缘扭曲的光线以及物块的运动轨迹，勉强识别出了苏逸杨的黑洞投影。

　　由于学园都市的战略级能力者只有本土七人再加上【深空】苏逸杨和阿美丽嘉的【分子分解】，共计九位；而黑洞的异象颇具标志性，所以很容易就能把御坂美琴的帮手锁定为华夏的【深空】。

　　不过网友们有理有据的分析基本就到此为止了。

　　对于视频中没有被雷电照亮的时间段，种种战斗经过细节实在很难靠基本等于漆黑一团的影像还原，各路网友和群友只能靠着少量蛛丝马迹加上大量脑补进行猜测，最后拼凑出的过程自然也很难保证正确性。

　　只是五花八门的相关猜测足够多之后，总能有几个歪打正着摸到部分真相。

　　比如部分网友在几个龙门吊附近的监控视频画面边角，找到了一抹一闪而逝的黑影，他们猜测这就是赶去参战的【深空】，并由此推测他是在一方通行的微型星球成型后才紧急加入战场——该帖下面地回复中的大部分人则对此嗤之以鼻，反驳称这种一闪而逝的黑影很可能只是镜头前飞过的蚊虫、天空掠过的飞鸟、甚至是其他偶然路过的能够飞行的异能者，所以完全不足为据。

　　手机屏幕前的苏逸杨看到这里，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自己的飞行路线，然后默默在帖子末尾给答主点了个“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