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密谈

【南美洲，福勒佐拉，巴奎斯摩德近郊】

天气阴沉沉的，温热潮湿的风刮过低矮棚屋的铁皮棚顶，穿过歪斜的铁丝网栅栏，拂过破旧摩托车上脏兮兮的座椅，把挂在车把手上的塑料袋吹得哗啦啦作响。

老妇人站在窗前看着低沉的云和不同摇曳的棕榈树叶，内心稍微有点烦闷。

她的孙子下午说是和伙伴去森林里捉虫子，如今接近傍晚，眼见着天要下雨，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赶回来。

这里是福勒佐拉当中再平凡不过的村庄，虽然经济拮据，但热情而乐观的人们依然能够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不论是那些大国发生怎样的动荡，又研发出了怎样的新科技，都和这里的村民们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最多只会关心自家那辆破摩托的油价能不能便宜一点。

这里的村民早就听说邻国首都苏丽格里之前发生了政变，甚至有传说中能排山倒海的Level 5战略级能力者参与，各种离谱的故事传得神乎其神，但最终也不过是邻里间闲聊时的谈资而已。

他们更关心的其实是政变出了大乱子后因为联合国介入，维和部队、各国调查团、媒体记者入驻带来的经济效益——最近卖水果的、卖其他土特产的、开旅馆饭店的、做旅游向导的脸上笑容都多了起来。

至于那些外来客人所提的什么“心理研究”、“走失人口”之类，他们倒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论这群外来者想要调查些什么，都最好永远不要调查出来，在片地方多住一阵多花钱就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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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老妇人所挂念的少年却并没有如她想象那样是和同伴玩耍，而是独自一人在及膝的草丛里跋涉。虽然天上乌云密布，狂风呼啸，远远传来轰隆隆的雷鸣，但他却对即将到来的暴雨充耳不闻，只是一心一意地用树棍分开灌木，艰难地挤进大丛的枝叶当中。

几米高的矮树和繁茂灌木丛相互掩映，共同围拢遮蔽着一小片数尺见方的草地，而少年轻车熟路地伸手到草皮之下摸到某个把手，轻轻一掀，便露出被掩盖的地道。

夯土的侧壁上开出了用来攀爬的凹槽，少年顺着凹槽爬下，最终来到某个简陋的地下室里，延伸到墙壁里的黑色电线连着屋顶那昏黄的灯，而灯光下是一个矮桌和一个中等身材、满脸胡须、包裹着奇特头巾的男人，更远处的阴影里站着两个拿枪的侍卫。

外表上青涩平凡的乡村少年，面对这种场景却不见任何胆怯，言语中甚至有点不耐烦：

“我其实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坚持要线下见面。通过网络交流方便得多，也安全得多，那样我也不需要专门硬操控一个孩子的身体跑这么老远，事后还要在记忆做手脚——我希望最好真的有什么事情值得我跑来一趟。”

大胡子男人微微鞠躬，“我是侯赛因•安耐尼斯达，这次代表阿夫沙尔大人前来。这次确实是有一系列重要的消息需要向您传达和交流。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想要了解，您之前的伤势如今恢复得情况如何了？”

“马马虎虎，大概恢复了八成实力，想要彻底恢复可能还需要调养两三个月。”，少年对于这件事不愿多谈，转而问起这次见面的重点，“所以重要消息到底是什么？”

“东瀛那边的行动，应该要提前开始了。”，大胡子男叹了口气。

少年眼神一凝：“提前，为什么？我还没有完全恢复。”

中年男子从衣服的内衬里取出了一小块芯片，嵌入到像是U盘一样的设备里，再连接上电脑，用投影仪投影到墙壁上，“在这段时间里，东瀛发生了很多变化，导致我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具体解释的话稍有些复杂：”

“上月月初，在学园都市理事会的月度例行会议上，警备局首脑联合军工系的几位理事会理事，向生物医药一系的理事发难，揭露了警备队多年收集而来多位理事背后生物企业违反学园都市内部条例的证据，发起对多位理事的弹劾。同时警备队用一份详实的调查报告阐述了警备队多年来警力严重不足的情况，附着上研究调查资料，针对性地逐条反驳了此前多位理事用以驳回警备队预算扩充计划的借口......”

“具体的回忆过程我们没有详细的情报，能知道的就是这次月度会议应该是以军工系的理事们的胜利而告终。理事会会议后警备局的预算得到了扩充，编制也得到了增加。虽然短时间内依然很难招募到足够的正式警员，甚至不得不暂时靠招募兼职来凑数，但是扩张趋势已成定局。”

“增加的预算将被换成新装备和设备的订单，包括机器人、外骨骼装甲、巡逻无人机、以及覆盖更多区域的摄像头。很多搁置已久的治安整治计划重新被提上日程——我们原本的行动计划，其实非常依赖于学园都市长久存在的治安漏洞，甚至可以说这是我们最初选择学园都市作为目标的重要原因之一。面临这种变动，如果不提前行动，等到以上这些措施被全部铺开，潜入和行动将会面对巨大的阻碍。”

“此外的原因是，【病毒】计划并不顺利。潜入的‘无面者’出现了比计划中更多的差错和破绽，比最初计划的情况要糟糕。虽然我们在很多地方进行了补救，但是还是引起了部分警备队队员的注意，在行动发起前暴露的风险正在提升。”

“经过会议讨论，我们决定提前执行计划。”

“内部对于提前行动的时机有过激烈的争论，不过，最近新获得的情报带来了一个利好消息，帮助我们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我们经过商讨认为——最好的机会，很可能就是现在。”

“我们之前按照计划引爆了您此前布置的几位棋子，增加东瀛民众对异能者的提防，意图是为之后干扰学园都市和东瀛之间联系的后续规划做出铺垫。但是最近几次引爆行动却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六天前，在学园都市的理事会会议上，被弹劾的几位理事进行了反击。东瀛内阁府的国家公安委员会疑似是在他们的游说下，以最近几次异能者危害公共安全事件为借口，发起了希望学园都市支援建设警察厅异能者对策部的调遣请求。在诸多生物科技公司即将被搜查之际，几位理事在理事会上借助东瀛这一调遣要求顺势发挥，最终通过议案抽调走了一大批警备队骨干用于支援东瀛警察厅建立异能对策部门，造成学园都市短暂的警力空缺状况。他们可能是打算利用这个时间窗口用于来转移不法资产，清理不利证据......”

“但这段宝贵的时间窗口同样是我们的机会。在未来可预见的数年里，这或许都会是学园都市警备力最为空虚的时间段。”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阿美利嘉联邦Level 5【分子裂解】来到东瀛的交换留学。他在本月的秋分日5天长假期间，有着离开学园都市环游东瀛名胜古迹的计划。”

“虽然阿美利嘉州联邦长久以来都在扶持东瀛，两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以制衡余威犹在的沙俄和逐渐复兴的华夏，但是随着沙俄日益衰颓，华夏未盛先朽，而东瀛却日益繁荣，坐拥世界第二多的战略级异能者，阿美利嘉对东瀛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前年起阿美利嘉的国会里就开始有想要严厉打压制裁东瀛的声音，近年来阿美利嘉州联邦更是陆陆续续有不利东瀛的政策被执行。虽然按照我们的调查，这次【分子裂解】来东瀛很可能是一次私人性质的出游，但是东瀛对此却依旧保持了紧张。”

“情报表明，在【分子裂解】环游东瀛各大城市名胜古迹期间，东瀛政府要求学园都市派遣一名Level 5 战略级异能者全程跟随......虽然不确定是哪一位战略级能力者接受此任务，但是势必将进一步削减任务期间学园都市内的不确定性因素......”

少年听完了长长一段论述，看着墙壁上投影的文件有些出神，眉目间依旧有担忧之色。

胡子茂密的中年男人补充道，“将行动提前确实会导致前期准备工作的不足，增加失败的风险，但是我们经过讨论认为，这种风险是值得的。目前国际局势已经趋于稳定，技术和资源的垄断局面已经逐渐形成。占据优势的国家和势力会占据先发优势不断进行技术迭代把雪球越滚越大，而陷入恶性循环的落后者很难避免衰颓的命运。就像领袖说过的那样，‘想要后发制人，便不得不行险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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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的收尾计划呢？”，少年问道。

大胡子看了他一眼，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异能者很可能偷懒没有仔细阅读传递给他的行动计划和会议纪要，这位战略级异能者在组织内部地位特殊，他不吝于再次简单讲解一遍。

“收尾计划和之前没有显著变化，只要加紧后方的布置，能够赶在行动前就做好准备。具体而言，按照我们的判断——不论行动成功与否，我们都势必遭到东瀛的报复。其他国家出于对遭到类似打击的畏惧心理，也很可能会对东瀛的军事行动进行支持性的援助。而我们对此已经做好了壁虎断尾的准备。”

“在我们扶持和渗透的阿加莎、那古、塔夫特里三个国家中，我们在塔夫特里的基层布置最弱，内部形式也最乱，所以它将是被牺牲的目标。”

“我们行动的队伍将率先转移到塔夫特里，部署到某个傀儡组织的基地，然后再化整为零流散向阿加莎、那古、和其他我们有所布置的邻国，核心的力量将就此蛰伏起来。学园都市刻意留下的线索会追随我们的队伍，指向塔夫特里的恐怖组织，也就是我们预先准备好的傀儡组织。这个傀儡组织此前长期维持着活动，有据可查，而塔夫特里本身混乱的局势，和矛盾重重错综复杂的内部纠葛，将为真相提供很好的遮蔽。塔夫特里会陷入战火，而复杂的内部形式和糟糕的派系纠纷将使得这些大国的追索调查陷入泥潭。这个国家或许会被颠覆，但这本就是可以被抛弃的国家躯壳——即便塔夫特里的在野反对派被扶持上位，其中高层也依旧埋伏有圣父的子民。”

说到这里，大胡子男人情绪变得稍微高亢起来，“只有像寄生植物般融进其他国家内部的我们，能够使用这样的脱责方法。便如同领袖所说的那样——国家是以地域进行划分的落后组织形式，只要由民族、信仰和理想来串联，新时代的国家，又何必是地理和常规法理上的国家？”

少年依旧不放心，继续追问后续的影响，以及东瀛等国在颠覆塔夫特里之后依旧继续推进调查的可能性。虽然在具体计划书中没有详细描述，大胡子则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着解答：

“西方体制下的国家是一个复杂的群体，其中包括政客、军方、财阀、民众等等，不同的群体有着不同的利益诉求。民众的情绪需要宣泄；政客则需要政绩和支持率，在遭到袭击之后，需要用漂亮的反击来让民众满意；军人想要功勋，作为晋升阶梯。而塔夫特里就是我们为他们提供政绩、战绩和功勋的‘靶子’。等到塔夫特里被完全颠覆，复仇被彻底执行，不论是东瀛还是其他参与国，都能够庄严宣布，凶手已被剿灭，正义已经被贯彻。至于我们留下来的这个靶子是否就是真正的元凶，在政治游戏中，其实并不重要。”

“虽然只有很微小的可能性，但是如果塔夫特里被颠覆，而某些人或者利益团体越过塔夫特里的迷雾，试图继续刨根究底，您的存在将提供重要的威慑——民意可以被操控，而往往是达官显贵们在决定战争的走向。达官显贵们或许不在乎士兵的损失和平民狗腿的伤亡，但是他们很难不在乎自己的身家性命。如果面对世界上最强心理系异能者的警告和威胁，他们将不得不慎重考虑一意孤行的后果。心理系作为最危险的异能类型，有一万种方式让他们当众出丑、癫痫发作、忧郁自杀、或者毫无所觉地做出愚蠢的决议自取灭亡，有时候针对达官显贵个人的威胁比针对群众的核弹威胁更加有效......”

“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施予报复，已经损失的财产也再难追回。军事行动的目的其实主要是挽回国家的声望和脸面。那么如果已经通过覆灭一个小国挽回了国家和政要的脸面和声望，让军人获取了功勋，也给予了民众足够的交待，那么高层食肉者又有几个会真的冒着自己被心理系战略级异能者针对的风险，继续追求虚无缥缈的‘彻底报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