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怀疑与闲谈

饭后的闲暇时间里，参与聚会的人们按照各自圈子分散开来，聚在几个火堆旁，一边享受火焰的温暖，伴着燃烧的噼啪声和相熟的同伴随意聊着感兴趣的话题。

　　虽然有苏逸杨还有骆竹筠的安保团队等人员加入，但是来参加骆竹筠生日派对兼圣诞派对的人大部分都是在常盤台学园就读的女孩子，烤火时庭院便是一片莺声燕语。女孩子们大多数时间聚在一起聊娱乐八卦和生活趣事，偶尔会评论哪里新开的甜品店奶茶店味道不错、或者哪家商店有很漂亮的裙子或者首饰。

　　不过如果仔细去听，就会注意到常盤台的女孩子在聊天话题上与普通女生有微妙的不同：

　　相比较于普通的同龄女生，她们聊时政新闻和商业话题的机会稍多一些——这不见得代表着她们对这种话题感兴趣，更多要归功于她们的家庭背景。她们的父母很多都是政界商界的成功人士，她们当中很多都会成为家族产业的继承人，即便是其中例外的部分，在家庭环境耳濡目染之下也会对相关领域有更多的关注。所以在女孩们的聊天当中，偶尔就会有人分享一些旁听父辈闲聊时得知的、内行和高层才知道的趣闻和小道消息、或者提到某些功成名就的企业家在私下里做的丑事。

　　而聊到更普通的日常生活话题时，来自常盤台的千金小姐们提及高档餐厅、昂贵电子产品的次数当然会略微频繁些，态度也更随意。有趣的是，这些女孩子们对很多大众熟知的奢侈品品牌都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她们不需要靠奢侈品来展现财富或者满足虚荣心，所以在购买衣物和包包时真正的评判标准很多时候就是简单的“好不好看”——而很多知名的奢侈品品牌，设计水平其实并不出彩，偶尔还会把商标做得很大很显眼，这在女孩子们眼中便显得非常low，甚至还不如简单朴素的便宜杂牌货。

　　在她们眼中，别具匠心的定制品才是比较能够拿出手的——这种定制品可以来自无名小作坊、也可以来自高端定制工作室，关键是足够独特且不落俗套。

　　初春饰利混在千金小姐群体当中，听着她们聊天都觉得充满了新鲜感，眼睛亮闪闪的，觉得自己增长了很多关于千金小姐圈子的奇怪的知识。

　　佐天泪子走过来找初春的时候，其他几个女孩子有人注意到泪子挂在肩上白底带着青翠图案点缀的腰包，兴冲冲地跑来询问这个包包是哪里买的、有没有类似的款式，在得知这个包是佐天泪子自己缝制之后更是赞不绝口——佐天泪子在这些富家千金面前其实是隐约有些自卑的，她第一时间带着怀疑的态度试图甄别这是否是某种嘲讽或阴阳怪气，然后才通过眼神分辨出这些夸赞确实都是发自真心，顿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摆摆手谦虚了两句。

　　聊到缝纫和设计，便进入了佐天泪子擅长的领域，她就着这个话题也顺利地融入到了讨论当中。这个过程中，她心中对于富家千金群体的最后一点偏见和提防也被消除了：看起来御坂学姐和白井学姐不是少见的个例，至少来参加生日聚会的女孩子们都还是比较好相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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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至半酣，佐天泪子和初春饰利觉得有些口渴，便结伴去远处的长桌上拿取饮料。等她们分别端着柠檬红茶和奶绿往回走的时候，注意到御坂美琴和白井黑子正坐在远离白色硬顶帐篷的火堆边，欣赏着夜空下平静的湖泊和湖中璀璨的城市倒影。

　　她们放慢步伐接近，然后坐在御坂美琴旁边。

　　“湖边的城市夜景真漂亮......”，佐天泪子一边按住裙子坐在草地上，转头看着御坂美琴的侧脸，感叹道，“说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御坂学姐你露出这种轻松惬意的表情了。”

　　御坂美琴露出温柔的笑容，“嘛，解决御坂妹妹的问题之后我就有种骤然卸下千斤重担的感觉。仿佛在如此困难和危险的事情结束以后，其他的烦恼也都不足以成为烦恼了。”

　　佐天泪子一只手抱住膝盖，另一只手捡起旁边的一根树枝，漫无目的地戳着火堆里的柴禾，“其实，那段时间我们还挺担心的。我们都能察觉到御坂学姐似乎有心事，而且似乎背负着很大的压力，但是既然御坂学姐不愿意向我们吐露的话，我们也不好打探你的隐私，害怕问得太多反而会增加你的烦恼。就只能尽量装作无事发生，默默希望你能尽快恢复过来......”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不错的——我看到御坂学姐出现在电视里的时候，真是吓了一大跳呢！虽然有想过能够让御坂学姐烦恼的事情肯定不简单，却没有想到这这种程度的大事件......”，初春饰利补充道。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黑子我还是要抱怨姐姐大人把我们都蒙在鼓里的事情——”，提到这个话题，白井黑子插着腰御不满道，“姐姐大人肯定想的是把危险的事情自己扛下来，不要把我们牵扯进麻烦当中。这种事情我们是能够理解的，Level 5战略级能力者的战斗，我们确实很难帮得上忙。但是总有其他方面的事情是我们也能够做到的，哪怕只是让我们帮着商量，在迷茫时向我们倾诉烦恼，应该也能帮你缓解一些压力才对。”

　　“姐姐大人完全可以再多依赖我们一些......”

　　听到这段话，御坂美琴有些感动：“抱歉，我......”

　　然而另一边白井黑子的语气却逐渐变态起来：

　　“......如果这些还不够姐姐大人释放压力，让黑子我为姐姐大人做得更多也是没有问题的，比如在宁静的夜晚夜晚穿上别有意趣的服装陪伴并抚慰姐姐大人疲惫的身体嘿嘿嘿@_＃＆$a-＆＃...”

　　话音未落，御坂美琴已经熟练的伸手捂住了白井黑子的嘴，然后用闪亮的蓝色电弧遏制住白井黑子的发癫症状。伴随着清脆的噼啪声，淡淡的青烟和焦糊味散发出来，旁边的初春饰利和佐天泪子只能相视露出无奈的表情。

　　其实直到这个时候，初春饰利情绪依然有些低落，想到此前好友遇到困难时自己没法帮上忙，就会觉得有深深的无力感。不过她不想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便强行提起精神打个圆场，“嘛，总归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御坂学姐最后也找到了其他很厉害的帮手......”

　　“帮手？你是说Level 5【深空】吗？”，佐天泪子听到有趣的话题立刻插话进来。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打听各种神秘传言和坊间传说，而最近讨论热度很高的神秘新晋战略级能力者和他令人惊叹的战绩自然也是她关注的目标。

　　她悄悄靠近伙伴们，伸出一只手作为遮挡，压低声音说道：“说到【深空】的真实身份，其实我有一个怀疑目标......”

　　她将视线偷偷瞟向远处的苏逸杨。

　　【深空】的真实身份对于公众而言是保密的，初春饰利、佐天泪子、白井黑子等人归根结底终究是学园都市普通学生，也无从知晓相关的情报细节。但是她们与御坂美琴非常熟悉的关系，便也能从种种迹象进行猜测。

　　御坂美琴找到了【深空】做帮手来对抗【一方通行】，然而据她们所知，御坂美琴并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交际花，甚至在结识白井黑子以前甚至可以说是独来独往。即便是如今，御坂美琴的朋友圈也依然很小，最熟悉也最亲密的朋友就只有她们三个了。可是不擅交际的御坂美琴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迅速地联络到其他的战略级能力者，说服对方插手帮忙对抗【一方通行】，在采访中称其为“可靠的伙伴”，这其实是稍微有点奇怪的。

　　然而，如果这个人不是御坂美琴临时结交的，而是原本就认识的朋友，那么就完全说得通了。

　　目前已知【深空】来自华夏，拥有非常罕见的引力相关异能；与御坂美琴以及白井黑子等人认识的苏逸杨恰好是华夏人，同样拥有非常罕见的引力异能。除此之外，苏逸杨曾展现出的Level 4巅峰的实力，考虑到【深空】是几个月前才晋升Level 5，时间上也是完全契合的。

　　白井黑子眼神一凝，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白井黑子身处常盤台学园内，她还知晓一些佐天泪子不知道的信息。仔细想想的话，她发现骆竹筠的事情也可以作为佐证——骆竹筠是【神笔】女儿的事情并没有严格保密，而她以这样敏感的身份来到学园都市后，如果华夏真的有Level 5的战略级能力者同样暂居学园都市，理应对她有所照拂。然而骆竹筠来到学园都市后，拜托姐姐大人和食蜂操祈照顾她的是苏逸杨，平日里和骆竹筠有来往的也是苏逸杨，哪怕他和骆竹筠似乎没有亲缘关系。可那个本该彰显出一定存在感、照拂骆竹筠的“战略级能力者大佬”却连影子都没见着......

　　如果苏逸杨就是那个隐藏的战略级能力者，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白井黑子越想越可疑：

　　“锅然黑是要照嘟事人确认一下。”

　　白井黑子还没有完全从电击的麻痹中恢复过来，说话咕咕哝哝的，听起来有些滑稽。

　　御坂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她答应过苏逸杨不把他的身份外传，但她同样不愿意对好友撒谎，最后便只能心虚地挪开了目光：“呃，这个......”

　　在佐天泪子眼中，御坂美琴这种回避问题的含混态度其实已经说明了问题的答案。

　　白井黑子却不满足于猜测，而是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和姐姐大人有接触的未知男性都是需要小心提防的对象，这可容不得任何马虎！”

　　话音未落，她就嗡地一声传送消失，身形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在苏逸杨的附近——她现在还记得很久以前，她曾骤然传送到苏逸杨身边，然后被察觉出空间波动后预判出手锁喉按在地上。这段惨痛经历让她在传送时格外小心，故意传送到了一段安全距离以外的位置，再朝苏逸杨走过去。

　　佐天泪子和初春饰利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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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逸杨面对白井黑子等人的询问，先是观察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然后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既然都已经被猜到，也就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猜测得到确认的佐天泪子是最兴奋的。

　　在网络论坛里，【深空】和【一方通行】的交手细节是各路八卦讨论的重点，然而因为大家都没有更具体的情报所以只能胡乱猜测。她也曾小心翼翼地向御坂美琴打听，但御坂美琴也只是遗憾地表示和其他人有约定所以不方便透露，而现在终于有机会采访另一位当事人了！

　　苏逸杨想了想，觉得倒也可以透露一部分信息，于是简单地解释道：

　　“我之所以能速胜，主要原因还是他太菜了。如果要异能方面来找原因的话，就是因为通俗物理意义上的‘方向’是依托于‘空间’本身而存在的，没有空间，方向也就没有了意义。所以当空间的结构变得非常扭曲，在时空本身的限制下，他操纵方向能做的事情便也非常有限了......”

　　“空间结构......嗯......那具体指什么呢？”，佐天泪子不依不舍地继续追问道。

　　苏逸杨不是很想解释这种稍有些复杂的概念，但因为现在是饭后的闲暇时间，苏逸杨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做，便也有闲心再稍微解释得更细致一些：

　　“要解释空间结构，就要牵扯到流形。至于流形，如果用不精确但通俗易懂的方式来讲，流形就是一种『局部上看是欧氏空间，但整体上来看，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这个概念涵盖范围其实非常广。”

　　“华夏便有古诗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这句诗的意思是，天地中有着齐整的规则，让世间各种各样的事物都可以被抽象化并视为一种流形（Manifold），下到山川河流上至日月星辰，全都被涵盖在内。诗作者文天祥在这首诗中，深切感怀于特殊种类的可微流形构成了经典力学、广义相对论和杨-米尔斯理论等重要物理理论的基础，于是用慨叹的语气强调了流形，尤其是微分流形，在物理学研究中的重要作用。”

　　佐天泪子和初春饰利对华夏历史与诗歌所知甚少，但是她们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等等...华夏人在那个时代就钻研这么高深的物理了吗？”

　　“那当然啦！”，苏逸杨语气笃定，信誓旦旦地继续胡说八道，顺便把话题彻底带偏，“华夏当然很早就重视物理研究了，有诗歌为证。”

　　“不过说到诗的话，你们恐怕不了解华夏的其他诗人，但是李白和杜甫在你们东瀛的教科书里也出现过，你们总应该至少知道这两位诗人。就拿杜甫来说，杜甫在《曲江二首》中便曾写道，「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这句诗就是在向后辈物理学家们强调，如果想要仔细钻研推导理论物理，就需要在研究本身中寻找到乐趣，如果只是追寻研究成果带来的名声与利益，只会牵绊住自己而难以继续进步......杜甫用此诗批评当时的少数物理研究者过于追名逐利，心思不纯，他指出这样功利的研究态度是没有办法在理论物理研究中做出真正重要的成果的。”

　　苏逸杨还想继续胡说八道，骆竹筠却悄悄从旁边绕到了他的面前，把他的视野完全挡住了。她把双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地跟苏逸杨说：“把嘴张开。”

　　“你要干什么？”，苏逸杨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嘴张开了。

　　下一个瞬间，骆竹筠飞快伸手，把一块形状极不规整、极具现代抽象艺术气息、整体明黄带着轻微焦褐色斑块的奇妙食物塞进了苏逸杨的嘴里，然后期待地观察他的反应。

　　苏逸杨其实已经做好了咀嚼不可名状黑暗料理的准备，没想到入口后却只感到里层滑腻柔软、香甜醇厚，外层焦香酥脆、松软可口。虽然刚才视野中一闪而过的食物外形确实不敢恭维，但味道竟然很不错。

　　“怎么样？”，骆竹筠微微弯腰俯身，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问道。

　　“挺好吃的，话说这是蛋挞吧......？”

　　“嗯，是我做的！”，骆竹筠虽然依然保持着清冷的姿态，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和表情，但是从微微上扬的嘴角能够看出她还是有点小得意的，“对了，刚刚韵尘大哥让我来问你，难得Level 5的所有人都有空，而且都在视频会议里面，要不要和他们通过视频通话聊聊。如果你也来的话，这就是【神笔】去世以后，华夏的战略级能力者第一次全员参与的远程线上聚会，也可以借此机会商量一些事情。”

　　“没问题，这就来！”，苏逸杨点了点头，站起身，朝佐天泪子等人致意后，向宾馆大楼后门走去。

　　骆竹筠口中的韵尘大哥，本名江韵尘，就是华夏目前四位战略级能力者当中最年长的那位，代号【青山】。

　　自华夏战略级能力者当中资格最老也最有威望的【神笔】逝去后，华夏异能领域需要战略级能力者牵头操持的很多事情都需要由其他人接手。而在剩余的战略级能力者当中，虽然【矩子】实力最强，但是他也最年轻，且他本人不喜俗务，相比较承担行政管理方面的职责，他更愿意关起门来探索自身异能、做些物理研究；【逆熵】性格温柔，不擅与人争执，她也不习惯担任领导统筹相关的职位；所以最终还是由年纪最长，性格宽厚平和的【青山】接过了很多原属于【神笔】的责任。如今几位战略级能力者之间的沟通事务便大多由他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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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虽然正气歌的解读是苏逸杨瞎掰的，但是据说最先把Manifold翻译为流形的拓扑学家江泽涵，其灵感确实来源于文天祥这首诗。而继续追根溯源，“流形”这个词最早似乎来自于《易经》：“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