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压制

麦野沈利的突袭足够迅速，以至于直到御坂美琴被她踢飞，更远处被磁力牵引着朝战场中央汇聚的金属才刚刚随着御坂美琴异能效果的中断而开始下坠。形状扭曲锈迹斑驳的废弃车壳，规整结实的粗壮钢梁，再到更加零碎的钢索钢板，全部都如雨般落下。

　　御坂美琴没能完全挡住麦野沈利对她头部的鞭腿，哪怕有胳膊作为缓冲，被踢中导致震荡和眩晕叠加上此前被击中腹部带来的恶心，依旧让她几乎没有办法使用出异能。

　　即便她努力想要控制铁砂承载住自己坠落的躯体，却终究还是没能制造出足够稳定的磁场，涌来的铁砂之云既不够厚重也不够稳定，御坂美琴落在上面只是略微减速，便撞穿了一个缺口继续向下坠落。

　　苏逸杨如同黑夜中捕食的鹰隼一般，从精炼炉炉体以及铸机残骸中穿过，他的引力场护盾将遍布空中的零碎失重坠落的易拉罐、工字钢、螺栓全部排开，以头下脚上的姿态高速从高空俯冲而下。

　　因为坠落的御坂美琴看起来基本丧失了用异能保护自己的能力，苏逸杨不得不主动制造一个引力场勉强将她托住。

　　这种引力场的构建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因为御坂美琴作为战略级能力者，她体内的AIM场会自发排斥来自他人的异能作用。苏逸杨不得不硬顶着她的AIM场削弱，强行在体表投影出引力软垫才将她接住。

　　【注：本书设定中，只有少数方式能规避AIM场的干扰：食蜂操祈情况比较特殊，被操纵/监控/浸染者的异能将被视作她自身异能的延伸，所以不会被她自己的AIM场排斥；白井黑子的传送可以将包括御坂在内的周围一圈空间完整抠下来送走，不需要干扰到御坂美琴体内的状况。如果比喻的话，就好像拆迁队处理不了坚不可摧的防盗门，但可以选择破坏周围的墙，将周围的墙体连带着门整个抬走。】

　　落地之后尚未摆脱眩晕感的御坂美琴踉跄了两步，一头朝着苏逸杨撞过去，苏逸杨用手扶了一下才帮她勉强站稳。

　　“看来我插手得很及时。”，苏逸杨抬头将视线投向脚踩淡绿色屏障凭空屹立的麦野沈利，“凌厉的绿色光束，还能在凝聚的光球间散射，果真就像是红警里的光棱坦克一样——你就是东瀛战略级能力者里的第四位【原子崩坏】吧，幸会。”

　　苏逸杨打量着眼前这位战略级能力者。

　　她的衣裙尚且算是整洁，淡紫色紧身连衣裙加高帮靴长筒袜的打扮充分展现出姣好的身材，柔顺的棕色长发显得性感艳丽，搭配着美艳中尚存有少许稚气的面容，兼具青春和成熟的魅力。不过刚才苏逸杨撕碎电子浆体防护后打出的碎石刮破了她的额角，流出的鲜血淌下半边脸，再加上颇为狰狞的表情，便将原本的美感破坏殆尽。

　　麦野沈利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扶着残垣断壁喘着粗气的御坂美琴，悄悄握紧了拳头。

　　下一秒，她所掌握的电子浆体化作无数绿色的中间态电子团在半空中骤然凝形，数十道高亮度的射线直奔苏逸杨而去，密集得让人联想起纺织机上的布线；但是这些光束中针对苏逸杨的部分只是起到牵制作用，她真正的目标，则是暂时失去战斗力的御坂美琴。

　　“啧，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苏逸杨叹了口气。

　　下一秒，麦野沈利眼前的出现了许多黑色的圆形团块，原本精确笔直的射线光路在这种斑块面前也被扭曲了轨迹——就连没有质量的光都能够被引力偏转和束缚，有质量的电子更是难逃捕获。

　　绿色的射线中有部分被吸纳吞没，消失无踪；还有部分被偏转而划出奇妙的弧线，射向远方的天空；最后一部分射线，却拐出流畅优美的U形轨迹，调转了方向，反而朝着麦野沈利的方向投射过去了。

　　密集如林的光柱转眼间就将麦野沈利及其身后几百米范围内的地面射得千疮百孔，就连更远处的建筑遗骸也被开出几个大洞，切割出几条泛着红色熔融痕迹的可怖缝隙。

　　麦野沈利自己自然不会被反转回来的射线伤到，所有即将击中她的射线都被淡绿色的光幕挡下，其中蕴含的电子束流被她重新吸纳掌控，反而让光幕变得更加明亮了些许。

　　不过在苏逸杨展开防御之后，麦野沈利已经无法再看见苏逸杨和御坂美琴的位置。

　　她眼前所见的景物都被强大的引力场以不同程度扭曲了，其中用于反射的引力场甚至将所有光线都反转回来，就像在她面前展开了一面面宽阔而奇异的巨型哈哈镜——平直的断壁在视野里变得忽宽忽窄，弯弯曲曲；本该平整的地面倒转过来，带上了奇妙的弧度，组成凸起的山丘；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依稀能够辨别出浅紫色的裙子和黑色的丝袜，只不过被不同的引力源干扰，有些区域呈现出扭曲的蛇形，有些区域则变成了五官堆挤在一起的滑稽圆球。

　　虽然这很可能是苏逸杨在防御时无意间达成的效果，但是麦野沈利看见这些自身形象经由扭曲形成的滑稽图案，内心就像是被嘲讽挑衅了一般，涌起了莫名的怒火。

　　电子浆体凝聚成厚实的绿色光芒将她覆盖，更多的电子被从周围遍布散落的金属中提取，摇摇晃晃的绿色光团像是游荡的幽灵朝着她身边聚集，电子的流束形成一条条绿色的光带朝周围蔓延，构筑出绿色荧光体组成的国度。

　　绿色光芒组成的领域不断向外扩张，贪婪地从金属和其他物质中汲取剥夺着游离的电子，这座绿色荧光组成的国度，正在按照女王的意志进入彻底的战争动员。

　　但是在她聚集起足够多电子之前，这一切都随着引力场的突然暴涨彻底化为泡影。

　　遍地的瓦砾、扭曲的钢材、浩瀚的夜空，眼前的所有景象突然被扭曲到极致，她自身像是陷入了不可言状的无形漩涡，身边所有的电子浆体都彻底脱离了她的影响，被毫不留情地撕裂、粉碎、吞噬、湮灭，原本应该能够掌握电子的异能就像是失效了一般。

　　麦野沈利的异能可以直接控制电子运动，甚至能组成特殊的浆体结构，因为这种异能直接作用于电子本身，她甚至能够和御坂美琴的电磁场对电子进行争夺，并且在角力中占据上风。但是此时此刻，她所面对的不再是力量的问题——本来像是手足般能够随意驱使的电子并没有脱离她的掌控，却依然彻底陷入了无形的泥潭，无论她如何驱使异能，都无法影响到深厚如渊海的电子浆体被时空所完全束缚，无可避免地朝着远处滑落。

　　这背后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引力的本质是时空的扭曲，在足够强的引力面前，就连没有质量且具备极限速度的光线都无法逃脱。黑洞视界的逃逸速度便是光速，而拥有质量的电子，却连光速都无法企及。

　　当电子随着速度逼近光速，质量会逼近无穷大，加速所需要的力也将逼近无穷大。即便麦野沈利的异能可以对电子造成再丰沛的推力，也是绝对无法和“无穷大”相比较的。

　　在时空的限制面前，力的大小已经失去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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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野沈利看见了她所见过的最纯粹的黑色。

　　正常情况下肉眼所见的各种颜色，不过是视网膜对不同频率波长的光所做出的不同反应；而所谓的黑色，就是视网膜接收不到足够光线时的状态。对于黑色涂料而言，吸收的光越多，反射的越少，这份黑就越纯粹。

　　但哪怕是吸光能力再强的涂料，也总有少数光线被反射出来，泄露出关于材质的相关信息，而空气在尘埃和各种颗粒物的散射更是会污染这份黑色，几乎没有人见识过绝对意义上黑色的物体。

　　而麦野沈利现在见识到了。

　　在她眼前无数模糊扭曲的流光溢彩中央，那抹黑暗如此单调纯粹，而又如此深邃，就像是整个世界丰富多彩的图景中被突兀地抠掉了一部分。当缺少遮挡物作为参考，她甚至无法判断这团黑色和她之间的距离。在某个瞬间，她会觉得这片黑色像是横亘于无穷远处星空中的庞大深渊，在下一个瞬间，她又恍惚间觉得这只是视网膜前细小的缺口。

　　完全深邃而不包含任何信息的虚无黑暗仿佛蕴藏着奇特的吸引力，要将她的视线连带整个人的意识都吞没进去。

　　这份将光芒都彻底吞噬的黑暗周围，头顶的星空和脚下的大地都因为光线的扭曲变化成条带状地圆润弧形色彩，就像是把调色盘里的色彩全部倒进旋转的水涡中，搅成一盘充满艺术感的流光。

　　掩盖在流光溢彩之下的猛烈潮汐力本该足以将麦野沈利撕碎，但幸运的是，她身为战略级能力者，体内AIM场能够对其他战略及能力者的直接异能影响造成足够的削弱。即便如此，受到她体表AIM场庇护的最后一层电子浆体依然在拉扯中摇摇欲坠，而她自己则缓慢地朝着眼前幽深的黑色深渊坠落。

　　愣神了一个瞬间的麦野沈利在逃脱的机会彻底消逝前，于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关键的决断，她不再试图保留紧贴身体的最后一部分电子浆体，反而将所有电子朝着前方喷射出去，用反推力勉强抵抗住引力的吸引推动身体朝着后方避退，艰难地闯出引力投影的范围。

　　即便如此，在最后脱离的阶段，因为失去了电子浆体的保护，受引力拉扯席卷而来的风沙还是将她的肌肤切割出一道道破口，形成细小而密集的红线。

　　下一刻，眼前这轮仿佛是炽烈与光明的太阳的反面，代表着至暗至深的黑色圆形连带着周围被拉扯扭曲的空间共同崩解开来。尚未来得及成型的吸积盘物质和落入其中的能量全部被重新投影的引力场束缚，在碰撞中不断碎裂分解又不断创生出全新的粒子，最终在时空扭曲的牵引下汇聚成包含庞大光流的白色光柱，从她身侧数米外奔流而过，划过上百公里的轨迹越过整座城市，贯穿了云翳，撕裂了天穹，最终消失在深邃的夜空中。

　　轰鸣声在被夷平的旷野中回响。

　　瞬间加热空气形成的气浪朝四周扩散开来，尘土瓦砾朝着四周席卷。

　　麦野沈利棕色的长发气流拉扯，像是要将她的头皮拽下来一般；发梢因为热力开始变得干燥卷曲；之前被引力场内风沙切割遍布细小刮伤的肌肤如灼烧般的疼痛；剧烈的风压将麦野沈利的衣裙紧紧压在身躯之上，连带她的身躯都被短推离了原本飞行的轨迹，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被狼狈地按压在地上。

　　扭曲的星空后传来苏逸杨的声音。

　　“如果我愿意的话，你刚才已经被我杀死了三次。你的异能强度不如我，异能类型受我克制，何必自取其辱......”

　　“到此为止吧，我也有点困了。如果你非得要再试一次，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直到这时，麦野沈利的脑内都还有些迷茫和混乱。

　　对于麦野沈利而言，从幼年至今，如臂指使的电子浆体和碾压同龄人的异能强度都是她最大的依仗和骄傲——她成长地历程就是从胜利走向下一场胜利，让她完全沉浸在这种强大的光环里，以至于她渐渐变得不再愿意接受失败。她如今对于胜利的病态欲望和排位顺序的执念，或许都和异能在她个人成长经历中所占据的特殊地位有关。

　　异能的强度不知何时变成了她定义自身价值的基石和锚点。

　　此前不论是被御坂美琴的激光击穿臂膀，还是借偶然机会试探垣根帝督时落入下风，她都勉强能够以“大意”、“未能找到合适时机”之类的借口说服自己——但这次却完全不同。

　　在被黑暗笼罩的瞬间，除去紧贴身体的少部分电子浆体之外，几乎所有本该受异能操纵的电子都被不讲道理地彻底剥夺，如果不舍弃最后的电子浆体她甚至无法脱身。在扭曲时空的涡流中，她最依赖的异能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像样的抵抗。

　　即便是如麦野沈利这般在性格中有着浓重偏激和疯狂因子的人，在那一瞬间，脑海中也产生了少有的迷茫，心神出现了短暂的动摇。

　　不过此时此刻，这份残存的迷茫被她强行压下。

　　“嘁。”，麦野沈利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次惨痛的失败，眼神里重新酝酿出桀骜的光芒。她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深深地朝着苏逸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朝着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