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 地下的鏖战（下）

令人心悸的高频震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敲打着隧道内的每一寸金属管道、每一块松动的碎石，甚至连空气本身都在嗡嗡作响。尖锐的噪音混合着低沉的共振，形成一片混乱的声场。地面如同筛糠般抖动，头顶的通风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地落下灰尘与铁锈。

　　在共振的破坏下，崩塌仍在蔓延，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水鸟川琴音在摇摇欲坠的通道中疾速穿行，脚下的地面时而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头顶是不断坠落的混凝土与钢筋，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呛人的粉尘。

　　沃尔特的身影在她前方约三十米处闪动，他如同一个幽灵般，总能在最危险的结构坍塌前一刻险之又险地避开。他不时挥动手中的音叉剑，并非直接攻击琴音，而是以一种精准的共振，远程触发更远处的结构破坏。先是一块数吨重的通风管道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从穹顶坠落，试图封死琴音的追击路线；紧接着是一段完整的墙体突然在震颤中破裂并向内倾倒，激起漫天烟尘；再之后则是地面毫无征兆地碎裂塌陷，形成致命的陷坑。

　　然而，琴音的黑色火焰此刻展现出无可匹敌的破坏力。那团深邃的黑暗在她意志的驱动下，时而化作狂暴的洪流，将所有阻碍轰击得粉碎；时而凝聚成锐利的尖锥，贯穿厚重的障碍。她不断从黑焰中分出小股能量，轰向沃尔特的身影，逼迫他狼狈闪躲，无法从容布置更大的陷阱，燃烧生成的烟尘与迸溅的碎石在周边留下一道道毁灭的轨迹。

　　追逐在死亡的边缘线上进行，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结构断裂的巨响。

　　琴音的眉头越皱越紧。沃尔特对环境的破坏随心所欲，而她的黑色火焰虽然破坏力惊人，但是一路拖曳着庞大的气体团在障碍物中穿行，并且大规模地清理障碍和持续攻击，对她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她能感觉到她的体力在减少，凝聚的高温气体正在飞速消耗。这样下去，不等追上沃尔特，自己恐怕就要率先力竭。

　　必须改变策略！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她不再吝惜能量，双臂猛地向前一推，身前凝聚的庞大黑色火焰，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脱离了她的直接控制，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呼啸着射向沃尔特前方的必经之路。

　　水鸟川琴音射出火焰的时机正是沃尔特刚刚起跳的时刻，他处于无处借力的腾空状态，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封锁前路的攻击，他在半空中硬生生再次发力，只听他脚下空气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一道无形的震荡波被他踩踏而出，借助这股反作用力，他的身体在空中不可思议地改变了方向，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团黑色火焰的边缘掠过。

　　然而，火焰的目标并非沃尔特本人，而是他前方那段相对完好的通道！

　　这团黑色的火焰，是水鸟川琴音异能操纵高温气体的常规形态——燃烧反应过程中的高温气体被强行锁住了光与热的释放，使燃烧过程近乎暂停，从而形成一团可以被她操控的、凝实的高温能量。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消耗，延长作战时间。但她同样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不再延缓而是加速燃烧的发生，而是在更短暂的时间里释放出更强大的热量和冲击力。

　　就在黑色火焰抵达预定位置的瞬间，水鸟川琴音眼神一厉，气团内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催动！

　　“——爆！”

　　那团深邃到极致的黑色火焰，仿佛由内而外发生了性质的反转，内部被抑制到极限的燃烧反应在瞬间得到了疯狂的加剧与释放。黑暗刹那间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肉眼直视的、足以刺瞎双眼的白炽光芒。一直被死死锁住的光与热，在这一刻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洪荒猛兽，以最原始、最狂暴的姿态，向四面八方宣泄而出！

　　轰隆——！！！

　　一场无比巨大的爆炸发生了！恐怖的热浪和毁灭性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通道。白炽的光芒甚至穿透了浓密的烟尘，将整个崩塌的地下建筑群映照得如同白昼。沃尔特前方的通道被这股力量彻底吞噬，坚固的混凝土结构如同纸糊一般被撕裂、汽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向外喷涌着烈焰与冲击波的恐怖缺口，随着支撑结构被破坏，更多的碎石砸落下来，彻底阻断了前路。

　　沃尔特的身影随着四散的石块一样被轰飞出去，虽然他第一时间以最强的震荡波在身前形成了数道叠加的防御气壁，但爆炸的威力实在太过恐怖。即便层层削弱，狂暴的冲击波依然狠狠地轰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出去，撞在残破的墙壁上，又翻滚着跌落在碎石堆中。

　　沃尔特那副特制的墨镜在冲击中彻底损坏，只剩下半边镜框挂在脸上，强烈的闪光透过破碎的镜片，直接灼伤了他的视网膜，眼前只剩下一片炫目的白，他已经暂时失明。

　　这一击，几乎耗尽了水鸟川琴音积累的大部分黑焰，空气中弥漫的、可供燃烧的氢气几乎在这场剧烈的爆燃中消耗殆尽，周遭的氧气也消耗了许多，甚至让他们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而剩余的部分黑焰也为了制造反向的冲击力在爆炸中保护自身而损失掉。

　　水鸟川琴音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脚步都有些踉跄。虽然作战服内还携带有备用的高能液体燃料，但那也是有限的，一旦燃料耗尽，她将彻底失去战斗能力。

　　沃尔特躺在碎石堆中，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失去了生息。破损的作战服下，他的左臂已经扭曲，裸露的皮肤布满了被高温灼伤的痕迹，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琴音喘息着一步步向他走去。她能感觉到，沃尔特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并未断绝。她调动残余的、已经变得稀薄的黑焰，化作漆黑的射流朝着他的头部射去。

　　就在黑焰即将触及沃尔特身体的刹那，异变陡生！

　　沃尔特那双因强光而暂时失明的眼睛一直处于紧闭状态，佯装昏迷。他虽然看不见，但就像蝙蝠能够凭借声波在洞穴中定位猎物的位置，他也能够凭借类似的手段依靠空气的振动确认周遭物体的位置。既然水鸟川琴音的黑焰已经所剩无几，那么便难以攻防兼顾，当她发起攻击的时刻，也会是防御最薄弱的时刻。

　　他猛地抬起本就骨折的左臂，主动迎向了那缕黑焰！

　　“嗤啦——！”

　　黑焰吞噬了他的手臂，作战服瞬间碳化，血肉在高温炙烤下分离瓦解，发出难闻的焦臭，但是他也利用手臂的遮挡获得了这个短暂的窗口，借助黑焰冲击力将自己的躯干挪开攻击的路径。黑焰击穿了手臂后去势不减，在身后的地面轰出大坑，但沃尔特却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般，借着手臂被火焰吞噬、琴音发出攻击后有所松懈的空当，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一股无形却致命的声波，如同攻城锤般狠狠轰向近在咫尺的水鸟川琴音！

　　“噗——！”

　　琴音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这股近距离爆发的声波正面击中。因为防护自身的黑焰已经极为稀薄，而她还没来得及利用携带的燃料扩散出更多的火焰，失去高温气体作为屏障的她便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挤压，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的身体如同被重炮击中的破布娃娃，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满是钢筋水泥碎块的废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