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前路

帕尔瓦娜的家处于偏离城市中心的区域，在出城时非常方便。阿斯科特的皮卡很快就驶离了楼房密集的市区。

　　周围大片都是黄褐色的土地和同样是黄色的夯土建筑，偶尔才能够看到一两株耐旱且耐寒的绿植。本地居民有时会用带着花纹的布料搭起棚子稍作装点，但窗外的景色整体看上去依然显得单调、枯燥、缺少生气。

　　随着窗外的建筑开始变得稀疏起来，帕尔瓦娜本来觉得他们已经摆脱了贾拉拉巴德城内的纷争，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听到后面远处开始传来连续鸣笛的声音，甚至隐约听到喇叭传出的煽动性警告广播：

　　“圣主......不会饶恕......”

　　“天罚将追随着你至天涯海角......”

　　帕尔瓦娜从皮卡的后车窗向后看，能够看见有至少四辆皮卡从远处赶来，其中一辆还在车顶架着重机枪，枪口偶尔闪过火光，即便距离还很远，也在朝着这里间歇性开火示威。

　　“好像有人在追！他们车顶还有机枪.....”，帕尔瓦娜给阿斯科特提醒道。

　　“我看到了。”，阿斯科特不为所动，只是稍微加大了油门，“他们看起来比我预料中更加恼火。之前我和松饼击倒的那些当地武装分子其实都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完全没必要这样兴师动众的。”

　　后面射来的子弹似乎对这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皮卡没有作用，而火箭弹也很难在颠簸的车斗里瞄准高速行驶的车辆，即便是车队里最好的火箭筒射手，也只是让火箭弹在皮卡的侧面爆炸而已。

　　炸飞的砖石、弹片还有随后的气浪接连击打在车身上，却被身体表面一层薄薄的琉璃状物质尽数阻挡下来，甚至没能让车体发生显著的摇晃。

　　皮卡撞碎了一道金属栅栏，离开这片由一道低矮围墙简单围住的近郊居住区，再行驶一段后，就彻底进入了荒野。

　　或许是阿斯科特的驾驶技术确实出色，也或许是他利用异能偷偷辅助驾驶，但最终结果就是这辆白色皮卡在远超限速的超高速度下一直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甚至逐渐拉开了与后面追击者的距离。

　　此后路边几乎看不到任何房屋了，目力所及只有苍茫的天地、无垠的黄土戈壁，散乱的岩石，以及偶尔出现在路边的汽车残骸。

　　随着他们经过一块倒塌的交通指示路牌，前方就是几条道路的交汇口。

　　但是他们远远就能够看到路上此时被摆好了铁皮桶和沙袋，还有一辆卡车横在路中央，几名持枪的武装人员依托于这样简单的工事试图截断道路。沿着两侧的两条分支道路的方向看去，还能注意到远处的扬尘中有几辆皮卡，车顶也是架了机枪，似乎同样是前来堵截的车辆。

　　阿斯科特甚至还在那些车辆周围看到两个身影在上下翻飞，其中一个所到之处沙尘退避、附近景象都微微弯曲，似乎是一个能够驾驭狂风飞行的空气使；另外一个踩踏着白色板状物，周围还有白色如刀片般的东西在盘旋，可能是某种物质操纵类的异能者。目测这两人应该都是Level 3以上的高阶异能者。

　　两人臂膀上戴着金色的徽标，应该就是当地所谓“圣眷者”的身份标识。

　　帕尔瓦娜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呼吸已经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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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上异能等级达到Level 5战略级能力者数量不多，每一位都拥有能够令小国颤抖的威慑力。

　　卡罗拉•阿斯科特在旅行中会有意识地避免和当地的武装力量进行正面冲突，因为这可能会让他未来再访本地的旅行计划遇到少许阻碍；但在需要时，他也会主动展现异能以解决不必要的麻烦。

　　一般而言，他此前适度展现的异能就已经足够——有见识的人能够从他施展异能的很多细节看出他的实力水平，而他在击倒当地武装人员时选择击晕而非杀死，面对追击优先选择防御而尽量不主动还击，足以表明他的友善和克制。

　　大多数第三世界国家的政府将寡兵微，他们都会知道珍惜自己手下的武装力量，并不会将它们浪费在不威胁自身统治的、偶然路过的强大异能者身上。所以只要事情不太过火，双方便能达成默契，相安无事。

　　只不过阿富甘斯坦的这支宗教武装力量似乎不遵守这方面的默契，他们无视了阿斯科特的克制，甚至在阿斯科特主动离开后主动拦截追击，这是有些反常的。

　　或许他们的指挥官见识短浅，根本判断不出异能者的实力，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或许他们消息闭塞，没意识到操控沙尘击昏当地战士的可能就是最近在中东游走的战略级能力者【沙暴】阿斯科特；再或者他们中有些人被宗教信仰烧坏了脑子，会主动挑衅任何有矛盾的对象，即便遇到难以力敌的天灾，也不吝啬于用死亡证明自己的狂热与虔诚。

　　但最有可能的原因，大概是这些人把阿斯科特误当作了普通路过的、惹祸之后仓皇逃窜的异能者，一个适合用来展示实力的靶子与猎物——他的克制被当作了畏惧，他的容忍被当作是软弱，不反击的态度被当作是实力有限又害怕报复的证明。当地组织或许认为派遣更多的异能者进行追逐就能够将这个落荒而逃的落单异能者追猎击杀，成为履历上的功勋，震慑其他异能者的标靶，成为他们力量强大、不能被挑衅的证明。

　　卡罗拉•阿斯科特叹了口气，轻打方向盘，让车辆直接斜着冲出了道路。

　　道路之外，满是坑洼还散落着一垛垛荒草的沙土地本应带来一阵猛烈颠簸，但是此时地表的黄沙反常地聚集在轮胎下，像是临时铺就的轨道，让车辆速度不减且无比平稳地继续向前，甚至速度比原来更快些许，直到冲上一处地势略高的矮丘，在一个甩尾后暂时停下来。

　　阿斯科特眼前能看到不断迫近的车队。皮卡车顶上架着的机枪喷吐着火舌，因为距离太远，大多数子弹都只撕裂了空气，越野轮胎在颠簸中带起大量的扬尘和烟雾。

　　卡罗拉•阿斯科特终究耗尽了自己的耐心，他决定展示自己的力量，表达自己的态度，以劝退所有后续的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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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视线所能达到的更远处，更多的尘土和黄沙正在不断悸动着、震荡着，就像是酝酿着海啸的渊洋。

　　阿斯科特伸出食指向上。

　　无数剑刃般锐利的沙流随着震彻天地的轰鸣声从他背后的广袤荒原中拔地而起，刹那间，便中刹便成为直指天际的无数沙漠之塔，茫茫的黄沙被扬起充塞其间，最终像是在眼前横亘起两侧无限延展，高度难以望及的隔绝天地的屏障。

　　这道转瞬成型的通天壁垒，即便在百里之外都能够看到。

　　黄尘漫卷，遮天蔽日，无边无涯。

　　下一刻，阿斯科特手指向前。

　　那无垠的黄沙屏障便带着仿若能将城市碾过的气势骤然拍落——

　　乘坐在皮卡上的、蹲踞在沙袋后的、乘坐在车厢内的武装分子本来计划着对那个狼狈逃窜的异能者耀武扬威，像是即将把猎物逼到死角的猎人，而眼前的展开则完全不在他们的期望当中。

　　当地面剧烈震荡着、无数黄沙喷涌着冲天而起，化作直抵苍穹的帷幕与坚壁，沉默着碾压过来，他们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

　　队伍中，有很多年轻人在这一刻联想到了海洋。他们大多数人都没见过真正的海洋，只见过照片和电影。他们中有很多人也幻想过有一天去看看无垠的深蓝、滚滚的巨浪、和白色的浪花；他们听说最大的海浪会被叫做海啸，像是海水组成的高墙，甚至能够摧毁整座城市。而现在，他们有幸近距离亲眼见到了比海啸更加宏伟的东西.......

　　随后便消失在金色的巨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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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切尘埃落定，就只有一辆白色的皮卡继续孤独地行驶在道路上。

　　帕尔瓦娜呆呆地望着眼前道路上裂缝组成的纹路不断向后飞驰，脑子却依然沉浸在几分钟前，地面仿若突然立起然后将一切淹没的震撼当中。经历了那种大场面之后，她觉得如今视野里普通的水泥道路和随处可见的黄土山丘都平凡得有点不真实：

　　“战略级能力者......都这么厉害的吗？”

　　“差不多吧”，阿斯科特一边开车避开道路边缘没有修补好的弹坑，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虽然有少数的战略级能力者并不以破坏力见长，但他们在各自领域内也能做到很夸张的事情。”

　　他们说话的时候，前方一处土坡背后显露出一辆坦克残骸。原本坚固的金属外壳因为爆炸而变形，燃烧带来的焦黑与风雨侵蚀后的锈迹混杂成斑驳的深色，履带的缝隙间已经长出了杂草，看起来是很久以前的遗留。

　　在这附近，道路都变得坑坑洼洼，还有普通车辆残骸也堆在路边。

　　这种景象让人不由得猜测，或许在这里曾经布设过雷区，爆炸损毁的车辆堵塞了道路，导致后来经过此地的车辆不得不离开道路绕行，然后偶尔有车辆偏离已有的道路又触发了地雷，最后重新疏通后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如果，我们这里有像你一样的战略级能力者，是不是就能够免于外敌的侵略，也不会再有内战？”，帕尔瓦娜像是有感而发。

　　阿斯科特依然不置可否。

　　“或许吧。阿富甘斯坦如果能够出现一个拥有绝对压制力的战略级能力者，国家安全大概会有保障。但是战略级能力者也不能为所欲为，毕竟那些大国也都拥有战略级能力者，而且数量更多。”

　　“现实一点说，即便有了战略级能力者，民众的生活也不保证能因此变得更好。强大的异能可以摧毁一个国家，征服一个国家，但仅靠异能无法管理一个国家。即便能依赖个人实力维持统治，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管理能力和威望，如果无法培养和维持清廉可靠的官吏体系，那么阿富甘斯坦目前糟糕的境况就不会得到改善。”

　　“我不懂国家的治理。但是我觉得，改善国家和民族的处境不能完全寄希望于空降某个足够厉害的英雄人物，终究还是要靠这个民族自身也涌现出足够多的有能力有理想的人，才能将国家的架子撑起来......”

　　“嗯，如果有朝一日你的异能变得更强，或许就可以回到故乡，尝试改变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

　　帕尔瓦娜若有所思，车内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余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引擎的噪音和车内杂物颠簸时哐哐的杂音。

　　“我们接下来去哪？你......会把我放在哪？”

　　“这取决于你自己。我会开着车一路向东，你可以随时选择在任何一个经过的城镇下车。”，阿斯科特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我最后会抵达华夏，我会在边境停下来，然后和他们做一些交易。我建议你在那里下车，因为在培养异能者的事情上，只有类似华夏这样的大国才有足够的技术和经验。有我帮忙引荐的话，我猜测他们应该不介意多接收一个很有潜力的原石能力者。”

　　“如果你运气够好的话，甚至可能得到战略级能力者的青睐被收为弟子也说不定——”

　　“因为驻守西疆的是【青山】，他的异能，恰好也是催生植物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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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又是几十秒的沉默后，帕尔瓦娜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离开华夏之后，你会去哪里？”

　　“调头，穿过波斯湾，去加沙。”

　　阿斯科特给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展示了一下他正在翻阅的新闻：

　　“帕勒斯庭和伊斯瑞尔开战已经有段时间了。从新闻上看，很多事情伊斯瑞尔做得非常不体面，他们本来就有过屠杀的历史，如今又是炸医院、又是炸人道救援机构，媒体上吵得很厉害，至今没有消停的迹象，我闲来无事，准备去凑个热闹。”

　　“新闻上还说，拥有阿美利嘉和伊斯瑞尔双重国籍的战略级能力者【第五法】以萨迦•科恩已经抵达伊斯瑞尔，表示支持祖国的反击。他也是物质操纵类型的异能者，有媒体甚至宣传说是世界上最强的物质操纵类异能者。我闻名已久，但一直无缘得见，此番机会难得，也刚好去会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