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金秋十月，天高气爽。

　　窗外槐树叶已然开始变黄凋落，明亮温暖却不过分炽烈的阳光穿过树枝间稀疏的叶片洒进病房。

　　穿堂的微风带着令人舒适的清凉，掠过病床带走阳光赋予的多余的热量，又挤过狭窄的窗户缝隙，拂动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从朦胧中醒来，苏逸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他茫然地盯着眼前洁白的天花板，看着旁边干净整洁的房间和输液架、多参数监护设备、心电图机和暂时呼吸机，花了好一阵才逐渐回忆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现在看来，危机事件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苏逸杨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残疾，没有明显外伤，没有任何不舒服的症状，这应该是个好消息。

　　打量四周，这间病房的布置和当初被御坂美琴打到住院后的差不多，同样属于最豪华的那款——病房面积很大，病床的尺寸接近双人床，有供亲友探望休息的沙发和茶几，旁边还摆放着装饰性的植物。

　　在沙发上，食蜂操祈正趴卧在上面，耀眼蜂蜜色长发在她的后背上流泻铺展，包裹在白色蛛网花纹长筒袜的双腿翘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她左手托腮看着平板电脑，很认真的样子，如同蕴含着星辰闪烁的双眸中眼神颇为专注。

　　苏逸杨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床沿。

　　食蜂操祈这才一惊，抬头望向病床的方向。

　　她动作有些过猛，而她的运动神经又实在差劲，导致仓促间起身的姿势出了问题，而外形圆润、质地柔软的沙发又难以抓握，于是整个人很快随之失去平衡。她手脚在空中挥舞着，伴随着短暂的惊呼，终于无可避免“砰”地摔在了地上。

　　苏逸杨很不客气地嗤笑出声。

　　食蜂操祈总是神神秘秘地，喜欢摆出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偶尔展现出这种狼狈摔跤的笨笨的一面就很可爱。

　　食蜂操祈有点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掏出遥控器对着他狂按：“忘掉忘掉，快把刚才的事情忘掉啦！”

　　“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个。你这遥控器按的这么急，看起来之前的精神受创应该已经恢复了？我看外面安静祥和，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但是我一直昏迷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我们分开之后你们那里到底怎么样了，事情是怎么结束的？”

　　“这个嘛，从头讲实在是太麻烦了，还是你自己看官方通告好了。”

　　食蜂操祈说着搜索出官方通告，然后把手里的平板电脑递给苏逸杨。

　　这平板电脑是苏逸杨没见过的白色款式，拿起来就像纸板一样轻，倒是非常适合食蜂操祈这种不常锻炼而肌肉乏力的家伙。平板背后背后还有模仿蛛网的装饰性防滑纹理，背面中心印着一个Q版的食蜂头像和几枚五角星，大概是特殊订制的款式。

　　果然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就是不一样啊。

　　平板上的操作系统和浏览器看起来也都被自定义过，以至于显示的字体都是特殊的——边角圆润，带着俏皮的点缀装饰，这种多余的点缀本来应该干扰阅读，但经过巧妙设计后这些点缀反而能起到强调重要的字体结构的效果，不仅不会给文字辨识制造困难，反而阅读起来颇为顺畅。

　　这很可能是某种专门设计的字体，甚至苏逸杨怀疑其中有食蜂操祈自己的参与。毕竟人脑的信息处理机制也是食蜂操祈非常熟悉的领域。

　　苏逸杨简单翻阅了这次事件的官方通告。里面关于事件的叙述有颇多春秋笔法，但是不影响苏逸杨在知道部分内情的情况下从中了解后续事件的大致收尾经过。

　　“高阶心理系异能者提前潜入劫持警备队部分高层官员......疑似为Level 5 【幽魂】.......”

　　——虽然听起来很像甩锅，但是这次可能还真不是甩锅。

　　“事发当日20时许，该组织不法分子试图刺杀我市Level 5战略级异能者【心理掌控】食蜂操祈未遂，事败后不断尾随追击。期间有一名身份不明的疑似Level 5的战略级能力者参与追杀。食蜂操祈在同伴帮助下坚持抵抗，最终将敌方战略级能力者击毙，于21时许在同伴掩护下彻底摆脱追杀......”

　　——官方似乎掩盖了食蜂操祈在战斗中精神受创的事实。自己的贡献虽然被以“同伴”一词笼统盖过，但是严格来讲这倒也确实没什么错处。即便最关键的摆脱和掩护中苏逸杨当居首功，但在之前阻拦刺杀和且战且退过程中食蜂操祈的其他同伴也功不可没。

　　“20时35分许，我市Level 5战略级能力者【超电磁炮】御坂美琴和身份不明的战略级能力者交手，对方异能可以操纵岩石和泥土，双方战斗期间对第七学区东南部、第十学区北部、和第二学区东北部造成大量破坏。御坂美琴在21时10分许将对手击毙......”

　　“21时55分许，御坂美琴与食蜂操祈汇合，在部分警备队警员接应下进入警备队总部大楼，解除心理系异能操纵......”

　　——这里接应的警员应该就包括自己在警备队的同事们，看起来食蜂操祈最终成功了。

　　但是她不是说精神受创后，短时间内都无法大规模使用异能吗？这个时间点距离她脱困可还不到一个小时。

　　不过苏逸杨随即想到他在意识漫游中，曾路过了某个看起来有些呆滞的意识体局域网，而食蜂当时就在附近，或许她能够暂时恢复状态和这个东西有关？

　　“22时50分许，警备队恢复运作，治安开始恢复......”

　　官方通告对事件过程的描述相当简略，同时将相当部分叙述重点放在事件中的正面人物事迹上。主要强调了破坏分子早有预谋、计划缜密，而学园都市学生和市民们对不法分子的侵略袭击进行了顽强的抵抗，粉碎了敌人的阴谋，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其中食蜂操祈和御坂美琴由于在事件中分别击毙了破坏力强大且疑似实力比拟Level 5战略级能力者的强者，充分展现了学园都市在超能力开发上的卓越成就，所以在通告中也得到了部分笔墨渲染。

　　或许是为了安定民心，淡化负面影响，公告的描述重点并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更多强调事件已经顺利解决以及学园都市的“再次胜利”。

　　官方的解释说明只在最后简单提及了生产设施的毁坏和人员损失，表示目前初步统计中已确认的有六十余人死亡，五百余人受伤，而更具体的伤亡数目和具体的资产损失“尚在统计当中”。苏逸杨则怀疑最终实际伤亡数字能比目前统计的数字能再翻一个数量级。

　　至于敌方进行渗透的具体过程、最终目的、以及最后下落，公告中并未提及，警备队和理事会似乎都没有向民众披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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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来你们之后的战斗倒是挺顺利的。”，苏逸杨上下滑动着屏幕。他对于事件最终能被平息倒是并不是非常意外，敌人的几名战略级能力者随着【升格】网络崩溃而倒下之后，食蜂操祈加上御坂美琴能够乱杀是顺理成章的。

　　相比较于两名战略级异能者靠异能拨乱反正的过程，他更好奇那群袭击者的目的、计划和最终结局。

　　“你知不知道后来那群袭击者怎么样了？是被全歼了还是突围跑掉了？”

　　食蜂食指在下颌上轻点，眼睛看向别处，然后摇了摇头，“嗯——我其实没有关注。”

　　“嘛，当时我可还是精神受创的状态呢，全靠一些特殊的外力才能勉强用异能解除警备队那些人的控制，御坂经过和强敌的激战后，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解决了警备队的问题后已经很疲惫了，之后的事情自然交给恢复运作的警备队来处理喽✮”

　　“安啦，不要总是关注这种严肃的事情嘛。其实这次事件的后续处理中还是有一些有趣的东西的。”

　　她滑动着屏幕，打开一条新闻给他看：

　　“铛铛铛✮你看！学园都市在这次事件后，地貌发生了改变。第十学区的北部将多出一整座山。这个小山包其实就是那个和御坂像野蛮人一样互殴的泥石怪物聚积搬运泥土岩石后所留下的残骸。”

　　苏逸杨悄悄抹了把汗。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食蜂操祈偏要用“像野蛮人一样”来形容御坂美琴的战斗。

　　据说食蜂操祈和御坂美琴在学校里就很不对付，他还以为经此事件后两人关系会变好的——不过，不遗余力地互黑或许也算是关系好的某种体现？

　　“理事会本来想要把这座山夷平的。但是借助工程器械把整座山的泥石运走是一件大工程，而目前还有很多更重要的重建工作要完成。再考虑到这片区域本就是以废弃工厂为主的开发失败的区域，恢复之后也无法产生足够的经济价值，所以最终理事会决定保留整座山，还会额外种植树木，作为学园都市的市民踏青散心的去处。”

　　苏逸杨放大这张图片，试图搞明白这座山的具体位置。

　　他在飞行时曾经数次路过这片废弃厂区，其中边缘的废弃纳米碳管加工厂建筑的排布很整齐，四间正方形厂房和中间的联结建筑从上方俯瞰呈现出一个“器”字形，因为很有特点所以苏逸杨记得比较清楚。而现在原本的“器”字已经只剩下两个“口”了。

　　解除图片缩放时，苏逸杨突然注意到这个新闻下方的时间是10月1日。

　　“等等，我到底睡了多久？”

　　食蜂操祈左手插腰，右手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星期！”

　　“你昏迷了足足一个星期哦！如果不是大脑各项指标依旧很活跃的话，和脑死亡的植物人都差不多。”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这期间你意识体的活动就连我也完全看不懂摸不透，医生们自然也都束手无策。在学园都市，如果我做不到的话，恐怕也就没人能够做到了。看在你之前帮助我的份上，我姑且还是每天过来尝试一下作为报答......你要怀揣着感激之情喔✮～”

　　“多谢了，嗯——咳咳，女王大人的大恩大德我必然铭记在心。”

　　苏逸杨隐约能感觉到，食蜂操祈对自己的态度好像确实有些不一样了。或许是从这次事件之后，便真正算是朋友了吧。

　　在这次事件以前，虽然自己曾经在另外一次极端分子的恐怖袭击中保护过她，但是那次保护是在她的意志主导下完成的，属于全程受制的保镖工具人。即便当时自己不在场，她也会操控其他的异能者作为保镖随行。

　　但是这次却是自己专门跑去找到她，在她虚弱的时候主动帮忙掩护她撤退。两者的性质完全不同。

　　“嘛，说回你的身体问题，虽然你已经苏醒了，但是还不能掉以轻心。”

　　食蜂操祈难得严肃了起来。

　　“你的情况很特殊的。你被发现的时候，是躺出租屋的地板上陷入了昏迷。既然能安全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身上也没有外伤，原本我们觉得很可能只是异能使用过度脱力而已，但是你却迟迟没有苏醒，我也完全无法探知你意识体的情况，很可能标志着某些未知的问题。”

　　“嗯......虽然你现在苏醒了，各项体征也完全正常，但是意识体无法探知、难以触碰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可能还有某些潜在隐患。总之，我还是建议你留院多观察一阵比较好，费用不是问题。我也会来定期帮你检查的。”

　　“你不要多想哦——并不是我一定要读你的意识，而是谨慎起见。毕竟大脑出现问题总是很麻烦的。要说读心的话，虽然有些抱歉，但是我早就读过好几次啦......总之，如果有遇到不舒服的地方或者其他异常都要和我说喔✮～就当作是......你之前帮助我的额外回报好了。”

　　苏逸杨听到一半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角不由自主地出现一抹温和的笑意。

　　这笑意一部分来自他大概猜到为什么食蜂操祈难以查探自己的精神和意识，另一部分嘛——被人发自内心关心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尤其当对方是个身份特殊的美少女的时候。

　　“真是的，你不要嬉皮笑脸的觉得我在危言耸听，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食蜂操祈不满地插腰。

　　“我没有嬉皮笑脸。我是在想，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你看不清我的意识并不是因为我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像你很难读取其他Level 5的意识，更完全无法读取御坂美琴的意识一样。你无法查探干扰我的意识体，会不会是受到我的AIM场的干扰，或者来自我异能的扭曲呢？”

　　“虽然我确实是在家里昏倒的，但其实我并不是简单地跑回宿舍，然后在家中力竭昏倒那么简单。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我在和你分别后不久，被他们追杀四处围堵，最终被那群人抓住了，然后被关进大铁箱子里，联接了某个巨大的网络......具体的事情即便我现在也没有完全厘清，但是从结果上看我确实因祸得福获得了一些好处，异能似乎有所强化......”

　　苏逸杨伸出右手，手指在空中随便一划，指尖一抹带着恐怖湮灭气息的黑色一闪而过。虽然严格限制了作用范围，微缩的黑洞依旧将途经的空气完全压碎为基础的能量，最后以电磁波的形式释放，在引力束缚下拐过一个灵巧的弧线，从窗户的开口绕出并冲向天空，于浮游于空气的尘埃中照射出一道亮丽的光痕。

　　“总之，我现在的异能等级，应该已经是Level 5了。”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