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波澜

　　晚上8点，郁金香旅馆306房间，一场菜鸟之间的德州扑克正在激烈进行中。当牌局超过6个人时，靠虚张声势就很难吓退其他玩家了，因为总有人会恰好有对子，且相信自己的牌有机会获胜。

　　桌上的五张牌已经被翻了四张，其中很早就出现了一个对子，这意味着留在场上的人当中多半有三条。方神看着肆无忌惮加码的刑瀛，又看了看手中的两张连牌，不由得陷入了犹豫之中，他有机会拿到顺子，但是需要赌最后一张牌。

　　“不要怂，马上就到最后一轮了，现在弃牌才是真的亏。”，苏逸杨带着周围早早弃牌的吃瓜群众们煽风点火。

　　“All in all in！”

　　方神面对众人的怂恿，只踌躇了两秒，就将面前充当筹码的彩色厚纸片全都推了出去。刑瀛随之把他筹码补齐。

　　“平了平了，开牌。”

　　随着最后一张牌被翻出，方神看着这张毫无用处的梅花3无奈地靠在了椅背上。孤注一掷终究还是失败了——这意味着按照约定，作为先输光筹码的输家需要顶着寒风出门给所有人买水和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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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旅店沉重的大门，迎面而来的寒风让方神打了个寒颤。天空中似乎飘着极小的毛毛雨，进一步加重了湿意。

　　时间已经是深夜11点，但是城市却是不眠的，即便是深夜也有零星的行人在街道上行走。杂乱明丽却有些艳俗的霓虹招牌装点了夜晚的城市，而薄薄的水雾为一切遮上轻纱。

　　方神轻车熟路地转进旁边的小巷子，往里几十步就是一家小超市的入口，方形土气的灯牌写着西班牙语和英语的超市名字，带着上个世纪的年代感。推门进去，门上拴着的风铃通知店主人客人的到来，但是那秃顶的中年店主只是抬头瞟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方神拿着框快速地从货架上拿下可乐、雪碧、芬达，可惜这里买不到奶茶和各种茶类饮料，最多有些运动饮品，让觉得颇为遗憾。挑完饮料，他看到货架边缘的纸牌也顺手摸了两盒。因为任务里多了几个女生，德州扑克需要的牌很少无所谓，如果要打其他的玩法一副牌就不够用了。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进来的是两个穿着旧夹克的中年男人，方神只是循声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专心挑拣着货架上的异国零食。一些西班牙语的牌子他也根本都不懂，只能靠包装上的图片来判断好不好吃。两个新来顾客的靠近并没有引起他的警觉，直到他突然察觉到身后的风声，冰凉的金属物体顶住了他的后脑。

　　“别动。”，陌生男子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简洁而具有威慑力。

　　后脑勺传来金属的冰冷触感虽然感受不出具体形状，但是猜也能猜出后面顶着的是类似于枪口之类的玩意。

　　方神愣了足有一秒，有些别扭地缓缓放下手中的购物篮，小心翼翼地把手举起来，同时用他充满中国口音的蹩脚英语表示服从，“Ok，ok，冷静。”

　　众所周知，异能者往往是强大而又脆弱的。有作战能力的异能很多，但能加强皮肤、头骨或者制造保护屏障的异能极少，绝大多数异能者都能够被指着脑袋的手枪爆头。方神也不例外。他的异能强度高达Level 4，但是并不意味着他的头骨比普通人更硬。

　　他有预想过和其他异能者的交手，却没有料到会遇到这么“普通”的劫持。他很顺从地被枪指着头按照指示离开了超市，沿着小巷子一直走，七拐八绕之后来到一间处于一层的小房间里。这里杂乱而简陋，铁窗框生了锈，地板脏兮兮的，塞满日用品和衣物的柜子靠墙而立，房间中央则是一张堆满了没吃完的食物和杂物的桌子，最里侧坐着一个剃着平头的丑陋男子，正在打电话。押着方神的持枪者用西班牙语和平头丑男说了两句，平头丑男却只是摆了摆手。

　　方神很想试图窃听平头男和其他人的通话，可惜他们说的甚至都不是西班牙语，而是当地的土话，语速很快，在方神耳中就和火星文差不多。

　　“上次见面我说过了，随便盘问一下，然后不论问到什么都直接杀掉...”

　　“他看起来确实就是个游客。而且，我觉得这会打草惊蛇...”，平头男提出了意见，他的担忧当然不是因为善良或者怜悯，在看似直接而稍显莽撞的语气下，其实掩藏着他自己的盘算和心思。

　　“宁杀错不放过，我们可没有人手一个个去调查核实每个外来者的来历。而且现在没人不知道这个国家动荡不安，除了做生意的，哪会有什么游客，如果他们不是来参与政变的，还会是来做什么的？”

　　电话那头语气很不耐烦，给出的理由也有些牵强，这反而进一步让平头丑陋男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或许上面这些家伙的意思就是要打草惊蛇。政变前夕，鱼龙混杂，既然分辨不出无害的旁观者和真正潜伏着想要搅局的势力，就用自己这些地头蛇和被控制的黑帮无差别地去做掉可疑外来者中落单的。目的就是把水搅浑。如果是真正的游客，发现同伴失踪，无非联系警察然后从此缩在旅馆里不出来；而真正可疑的、需要被考虑的外来者不论当场反制逃脱还是被谋杀，都大概率会进行后续的追查乃至报复。部分黑帮和地头蛇或许会成为被放弃的炮灰，是引蛇出洞的诱饵和牺牲品。

　　电话里的人语气有些激烈地传达命令，而平头丑陋男子在一边故作严肃地扯皮一边暗自踌躇盘算。方神趁着两人的松懈，状若无意地四处观望。

　　他可没有虚与委蛇的闲心，也没有陪这两个人做戏顺藤摸瓜的底气和闲情逸致——他的异能没办法瞬发，不属于自带很强防御力和自保能力的类型，很担心被一记冷枪撕票，必须找到机会率先暴起发难才比较保险。

　　小命要紧，安全第一。

　　他情商不低，哪怕听不懂对方的谈话，单看这两三个似乎并不专业的家伙的身手举止、拿枪威胁后疏于防范的架势、作为审讯室也过于简陋的小破屋子、还有其他的种种细节，已经大致能判断出这群人或许真的就是拿来探雷的炮灰。他们可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劫持的是什么人——劫持的时候居然还让举起双手？怕被威胁者掏枪？但是异能者的异能本身就是最好的武器，而没多少异能是非得需要用手发动的。

　　方神微微转身，打量着这个房间的陈设，用余光瞟到身后那个持枪劫持自己的矮胖男子。这个身材有些臃肿的年轻男子为了省力没有端着枪，只是斜下指着地面，仅保持随时可以抬手射击的姿态。

　　于是方神轻轻把左手缩进了衣袖。

　　3...2…1。

　　他的衣袖口骤然与衣服分离，化作一条黑色的布带迸射而出，击打在矮胖男子的持枪手上，延长的部分粘连在他身上，短暂地缠住了他的上半身又随着拉扯把对方带了个踉跄。

　　与此同时，伴随着手指的触碰，方神身后的整张桌子就像是在一瞬间融化在了空气里，化作无数柔韧的褐色纤维，丝丝缕缕在空中轻柔地荡漾开来，其中部分彼此缠绕粘连形成层层叠叠的纸张，转眼瞬间将方神翻卷笼罩，而更多的木质纤维浮游这快速扩散开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形成巨大且不断膨胀的褐色絮状物迅捷而松散地填充了大半个房间，转眼间就占据了两个拉丁裔男子的视野。

　　矮胖男子奋力挣开了虚弱的绑缚，手枪开火了，但是金色的弹道钻进了棕色纤维组成的汪洋大海之中，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紧接着，一道道褐色的线与面从中突兀地迸发，那是巨量的褐色纸牌，由木桌子的纤维聚集而成，至少有上百，不，上千张，层层叠叠以方神为中心飞速扩散开来，瞬间遍布了整个视野，每一张纸牌都化作飞速旋转着锋锐无匹的刀刃，像是刀锋的海啸一样汇聚成棕色的巨浪，从四面八方倾泻而至，转眼间就将他淹没。

　　几秒钟后，纸牌切入肉体和墙体的密集切割声终于止歇，墙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纸牌，甚至尸体也被密集的褐色纸片掩盖，就如同长出了密集的褐色羽毛。

　　一切又重归安宁，木门被轻轻掩上，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暗红的血液逐渐浸透无数褐色的纸张，又在地板上流淌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