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谁是卧底

　　“就在那短短二十分钟里，在阿斯科特这个老牌战略级能力者眼皮子底下，一个无声的幽灵悄然游荡于苏丽格里的战场。随后【沙暴】与【心魔】之间的无声交锋，让轰轰烈烈的政变成为了两位顶尖异能者碰撞的背景板。”——纪录片《动荡》。

　　===========================

　　苏丽格里，凌晨5点半。

　　十二街和羊皮巷曾经是摊铺云集的一小片市场，但是在几天前的袭击中变成了废墟。原本绘着种种涂鸦和标语的墙壁倒塌了半边，剩余的部分出遍布裂痕，被灰尘覆盖。一枚从内部爆炸的炸弹让旁边的建筑变成了水泥和钢筋的空壳，内部陈设只剩下细碎的破布、木头碎片、碎玻璃和焦炭，被掩埋在堆积的水泥块之下。

　　脚步声渐近。

　　在远方隐隐的枪炮声中，带着部下沿着掩体小心前行的是军官巴布罗•费伦佐。他弯腰穿过铁皮搭建的棚屋，却不急着走上街道，而是把视线投向旁边的民宅——这是附近唯一算得上完好的民宅，窗口黑洞洞的没有人，但是战士的警惕心总让他担忧里面埋伏着枪手。

　　“帕科，奥斯卡，清掉右边那栋民居！”

　　街道远处有两个叛军警惕地朝这个方向探索，他们有意识地靠墙以贴墙生长的树干作为掩护，但是探头观察的举措明显不够谨慎，目光也不够锐利。他们没能发现五十米外阴影下仅露出枪口的费伦佐，而军官精准的点射让这两个拿着旧式突击步枪的叛军士兵在浅浅地血雾后接连倒下。不等政府军向前推进，爆炸在旁边的商铺的二层发生，巨响和气流的冲击震得让人头晕，在尖锐的耳鸣中，碎石像是雨一样落下来，敲在头盔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沿着道路继续向前，路边被水泥块堆满，那些都是上次总攻时留下的，只有路中间被清理出一条能够允许车辆通行的区域，此时也已经又被碎石和弹壳铺满。

　　有些吃力地翻过严重变形的汽车残骸，靠在墙边，依托被拆掉外壳暴露出内部结构的空调外机扶着焦黑的铁架子，拿着类似于潜望镜的东西探出墙角快速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主干道上很长一大片建筑被破坏得太彻底了，断壁残垣遮掩效果不够好，想从这里推进的话，一旦对面有人狙击或者扫射就很容易全军覆没。

　　费伦佐率领的这支队伍稍有些特别，他们执行的是骚扰任务。他们没有穿真正的军服，而是如同叛军一样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大约一小半的人还戴着作为标记的袖标，做这些的目的是让叛军在接敌的时候难以辨别敌友而迟疑——说来确实有些滑稽，靠改变服饰完成障眼法这种陈旧古老的手法，居然真的能出现在21世纪的现代战争中。说到底这个招数也就能欺负欺负组织度差，战术混乱的叛军。

　　起义军底子薄，主要靠境外势力砸钱扶持才起势，所以军队建设很成问题，疯狂扩招的新兵注水严重，鱼龙混杂。这群人作为恐怖分子捣乱游击还可以，阵地攻坚就尤其糟糕。就像很多记录片中所描述的那样，很多临时参军的起义军战士战术素养约等于零，连拿枪姿势都不标准，望山啥的都是摆设，从不瞄准，就是找机会莽一波瞎几把打。这种部队战斗力低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战术执行力差——他们不仅兵员不好，靠谱的基层军官也很缺乏，都是野路子，缺少训练的散兵游勇在复杂地形里很容易打成乱战。令行禁止、稳扎稳打、有序推进那都是不存在的，以至于在乱打莽冲的混乱中，要靠制服而不是烂属于胸的相对站位来分辨敌我。

　　轰！一记火箭弹在旁边的建筑残骸中爆炸，飞溅的弹壳和碎石被旁边的断壁遮挡了部分，但费伦佐还是低头躲了一下，“该死，这群乡巴佬重火力武器倒是够多！那些大国倒是真舍得砸钱。”

　　“炸弹导弹都是有保质期的。我听说，那些大国武器弹药到了更换年限，不用也需要销毁，就干脆支援其他国家的皿煮事业。”，费伦佐的副官应和道。

　　“那可还真是‘慷慨’呢。”，费伦佐伏低身体挪了个位置，他的弹夹还有四分之一，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提前换上个新的。

　　“撤一下，他们围上来了。”，费伦佐打骚扰靠的是有序和灵活，人数和火力也并不占优，一旦被敌人的重火力盯上就要尽快撤退了。

　　“头儿，接下来我们先往西南去支援钟楼，还是去索菲亚教堂？”，他的部下问道。

　　“钟楼吧，费利佩守在那里，我们去支援...”，费伦佐话说到一半，眼神突然呆滞了一秒。

　　紧接着，他的脑子里忽然有一股子邪火窜上来。他好像突然就热血上头了，脑子里充满了做些惊世骇俗的大事的欲望。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甚至不合常理地干扰了他的理性思考，以至于让他在高度兴奋中做出了一个毫不理智、毫无道理、莫名其妙的决定，“...去他妈的支援任务！我们现在的装束和叛军类似，干脆直接袭击那些西方国家的使馆，嫁祸于人！让这些贪婪的家伙们自食恶果！怎么样？”

　　如果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士兵和部下有一丁点理智尚存，都一定会劝说他放弃这个疯狂的想法，也一定会有人对他直接违抗上级安排部署擅自决断的举措进行劝解和反对，或者至不济也会提出疑虑，先向上级做出请示。但是就在这一刻，周围人的眼神都在短暂的呆滞后发生了转变。他们很快都燃起了同样莫名其妙的热血与激扬感，被兴奋情绪所感染和影响，以至于全体没有做任何深入的思考，仿佛完全察觉不到异常般，斗志昂扬地赞同并遵从了费伦佐的命令。

　　于是，这支队伍鬼使神差地关闭了通讯，从政府军的通讯网络中失联了。

　　==========================

　　苏丽格里福布斯大道南的圣卡欢医院停车场是目前起义军火箭炮营的临时驻地。涉及导弹和火箭炮的高技术含量兵种是没有办法简单从本地平民中招募的，所以这里的很多技术人员都是来自境外的退伍老兵。雇佣他们的代价是不菲的，但是资助起义军的资本势力都有办法和计划能在日后通过种种手段收回这份投资。

　　而现在，指挥车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卡罗拉•阿斯科特。

　　虽然没有多少人真的见过这位Level 5战略级异能者的真容，但是周身盘旋的黄沙已经足够说明来访者的身份。面对能够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乃至决定国家兴亡的顶尖异能者，也是目前这场沙尘暴的始作俑者，火箭炮营的指挥官也不得不客气地招待对方。

　　“...每一个打击目标，除了对重要据点的打击之外，都是前线侦察兵汇报上来的。我们不可能无缘无故袭击华夏的使馆，除非...侦察兵里有内鬼，而执行核查的军官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招待卡罗拉•阿斯科特的是位三十出头的军官，留着干练的平头，脸上有碎石划伤留下的伤痕。他的名字叫做卡诺。早年的游击队生涯赋予了他强壮的体魄、锐利的眼神、和强横自信的气质，面对能够弹指间杀死自己的顶尖异能者的问责，他依旧不卑不亢，底气十足。

　　在卡诺向这个年轻的传奇异能者解释整个发现-核实-锁定的打击流程，以阐明可能的疏漏时，他其实也很意外自己居然能够有幸见到卡罗拉•阿斯科特的本体。他听说这位自由自在流浪于列国的传奇异能者不仅仅实力强悍，同样非常谨慎，哪怕在需要出面交涉的时候，往往也会用沙土捏一个傀儡，用震动沙砾来发声说话，用完就散落成普通的沙堆。

　　或许只有在已经被沙暴覆盖的苏丽格里，完全处于自身异能影响的笼罩下，卡罗拉•阿斯科特才会放心地以本体出动。

　　说话的时候，卡诺的同僚与上级取得了联系，获得许可之后让他们进入到指挥车内，穿过第二道门来到里间，这里遍布大大小小的屏幕和星罗棋布的按钮，能够分配发射车的导弹目标，展示弹道轨迹，记录发射历史。

　　既然获得了上级的许可，卡诺自然不吝啬于给这位年轻的异能者展示发射记录，以证清白。站在卡罗拉的身后，莫名其妙的想法就突然冒出来了——如果我突然拔枪设计他会怎样。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有时候就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比如在削苹果时，偶尔会幻想如果自己突然持刀乱挥的结局，又或者面对万丈深渊观景时，他偶尔幻想自己如果突然一跃而下的后果。这些疯狂的念头往往只是一闪而逝，就被理性的力量压下，没有实施的机会。但是偏偏就在指挥车里，恰恰就在这个时刻，他那本该一闪而逝的疯狂念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被理性审核和压制，而是反常地得到了身体的忠实响应。

　　拔枪、抬枪、扣动扳机，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这是在游击队时面对突发情况训练出的千锤百炼的速射枪法，力求在如西部电影般的狭路对枪危局中占得先机，率先击毙对手。

　　为了让出枪动作足够快，他模仿西部牛仔完全省去了举枪的动作，枪在完成射击时甚至都还在腰间位置，整套动作连半秒都不到。

　　在他出手的时候，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潜意识里好像故意选择了最好的时机来诞生这个疯狂的念头：这里是封闭的指挥车内部，而且是有第二道门阻隔的内间，这里没有外界的沙尘可供驱使；他刚刚给卡罗拉指认了左上界面上的表格，对方正要倾斜身体，仔细查看，而朝着左侧面转向弯腰的动作使得右后方的自己进入了对方的视野盲区。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小觑顶尖异能者的反应力。在这种奇妙的疯狂念头下，他仿佛忘记了恐惧，也忘记了思考自己做出这种自杀式行为的原因，甚至在开枪前的一刻，还在等待着会有流沙从对方袖口里流淌出来，挡住枪支，杀死自己，或者车外的沙尘聚成沙剑穿透十厘米铁皮将自己刺穿。但是直到扳机扣下，火光乍现，预想中的防御和反杀都没有发生。

　　枪响了。

　　子弹轻而易举地撕裂了阿斯科特细腻的衣服，击碎了细腻的肌肤。但是迸溅而出的却并非赤红的鲜血，而是黄色的、浑浊的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