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梦想

今天苏逸杨的最后一门课下午三点结束，下课后他就搭乘轻轨来到医院。

　　循着御坂美琴发给他的信息，他坐电梯来到了医院的住院部第十二层。走在医院楼道里，空中洋溢着熟悉的消毒水气味，苏逸杨环顾四周甚至觉得还环境还有点亲切：

　　天青色的PVC塑胶地板有着抗菌耐磨易于清洁的功效，搭配的米色墙壁则增添了几分温馨的氛围，病房的门使用仿木质纹理推拉门大概是这家医院独有的特色。苏逸杨记得暑假时自己被御坂美琴一道雷给劈到住院后，就是住在这栋楼进行疗养的。

　　如今故地重游，已然今非昔比。

　　苏逸杨来到走廊尽头最大的病房前，轻轻敲了三下门，等待几秒之后就看见推拉门被一下拉开，露出御坂美琴稍显疲惫的清丽面容。虽然她带着淡淡的黑眼圈，但精神状态好像还不错，大概是因为正面击败一方通行后，她对解决剩余的麻烦多了几分信心。

　　苏逸杨和御坂美琴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被领进了房间里——这是一间面积相当大的豪华病房，靠近门口的区域则布置着沙发、茶几、电视机的客厅和简易厨房，用帘子隔开的四张病床被布置在最里侧靠窗的位置，在房间的角落和床头柜上海摆放着青翠的绿植。为了避免蚊虫细菌滋生，这些其实是复合材料做的假植物，只是材质和做工细腻考究到能够以假乱真，摆放在这里只是作为装饰帮助病人改善心情。

　　往北侧延伸出的偏房则是家属休息的区域，也是昨晚御坂美琴休息的地方。单人床床头旁边的墙角摆放着一张有些狭窄的圆角桌，上面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和架设好的摄像头、麦克风。

　　垃圾桶里堆积的简约包装盒来看，这些电子设备都是她新买的，只能说真不愧是读贵族学校的千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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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坂美琴专门把苏逸杨叫来并不是为了闲聊，而是有正经的事情想要和他商量。虽然学园都市最强的战略级能力者一方通行都被击败了，但是并不意味着御坂妹妹的事情就得到了解决——打架终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御坂美琴目前还有两个顾虑。

　　顾虑之一是学园都市理事会的态度和后续反应。

　　从昨晚开始，已经有来自不同部门的人士来找她了解情况。在一方通行伤势没有大碍的情况下，御坂美琴猜测理事会应该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很可能当作内部摩擦低调处理，也不会对她进行实质性的处罚。但是学园都市内部利益纠缠错综复杂，有时也会有意外发生，在真正尘埃落定以前，总还是无法彻底放心。

　　第二个顾虑则是御坂妹妹们的未来。

　　即便「绝对能力者计划」被终止，剩余的御坂妹妹能否得到妥善安置也是存疑的。如果学园都市把这些长相完全相同的御坂妹妹直接遣散，流入社会，大概率会暴露他们违反联合国公约批量制造克隆人的事情；但是如果不将御坂妹妹们遣散，上万人的吃饭起居也会是不小的开销。学园都市可不是慈善机构，不会凭白供养一批累赘。

　　按照御坂美琴的预估，如果她就此不闻不问，失去用途而又见不得光的御坂妹妹们最好的结局就是被直接销毁，最坏的结局则是被用于其他残酷的实验......

　　她必须再做些什么。

　　苏逸杨昨晚的话也提醒了她——即便救下并安置好这批御坂妹妹，其实也是不足够的。只要批量克隆和高速催生的技术依然存在，那么学园都市随时都可能重启类似的计划。比如御坂美琴曾经阻止过最初的克隆实验体计划，但是紧接着就有了借壳转生的绝对能力者计划，现在她第二次阻止了这个利用克隆体的项目，但谁知道未来会不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她需要想办法以更彻底的方式解决克隆技术被滥用的问题。

　　而苏逸杨此前给出的思路是——既然这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实验，那么就把它彻底展露在阳光下。如果能想办法挥舞人权和人道主义的旗帜，借助舆论和商业的力量，或许能够倒逼学园都市做出改变。

　　学园都市的政府是半商业化运作的管理机构，理事会能够被入股的财团所左右。如果非人道实验遭到曝光，显然会引发国际舆论的声讨，导致商业声誉的受损：部分爱惜羽毛的企业或许会切断与学园都市合作博取名声，部分国家会以此借口趁机增加关税，部分企业会以此为借口游说政府作出惩罚性禁令并趁机抢夺市场，部分地区可能有群体对来自学园都市的产品进行抵制等等。

　　这些种种后果都会降低学园都市及其附属企业的商业价值。当继续进行克隆人相关实验的收益抵不过其所造成的损失，道歉、调查、整改、和清算便不再遥远。

　　除此之外，学园都市建立在东瀛的国土之上。虽然进行了商业化运作，甚至拥有着独立的司法、财政体系乃至于军事力量，但其形式类似于东瀛的自治区或者特别行政区，依然会受到来自东瀛的钳制。而东瀛姑且还算是个民主国家，至少公民拥有投票选举议员的权利，所以东瀛的民意同样拥有一些造成变革的‘力量’，或许能帮助推动一些改变的发生。

　　御坂美琴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在草拟一段文稿，她想要将她所知道的事情做成视频，然后联系合适的渠道传播出去。

　　御坂美琴有点不太好意思把自己临时拼凑的草稿拿给苏逸杨看：

　　“这些是我临时写的底稿，但是现在大脑有些混乱，勉强写出来总觉得不够顺畅。我想我大概应该休息一阵，等脑子变得清醒再重写.......”

　　苏逸杨简单读了一遍，用手指摸了摸下巴：“嗯.....以我个人的审美，我觉得这个稿子如果作为视频的文稿，在部分段落过于情绪化；而作为演讲稿，很多地方又缺少气势，不够激昂。大结构和细节的遣词造句有很多可以优化的地方，还有部分内容是对其他人作品的引用，难免会引人诟病——但是我觉得它不需要修改，就保持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一个文采斐然、情绪饱满、结构严谨的文稿需要细致的打磨，可你的事情更适合尽快发布出来。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大家往往会小看初中生，如果你的文稿过于精致和完美，可能让人怀疑是有幕后团队提前筹措起草，进而怀疑你的动机，怀疑这是刻意炒作；反倒是临时写就的话，或许结构松散、措辞随意，但更能表现当事人的心境，不完美的部分有时会让语言显得真实、诚挚——话语只是礼物的包装，想要把思想和信念传递出去，真挚和诚恳才是最重要的。”

　　御坂美琴低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不甘心地转头抱怨道：

　　“虽然你的批评都是事实，但就算这样，我写出来的东西被这样贬低一番，我也是不会高兴的！”

　　说罢她轻轻电了苏逸杨一下。

　　这道电弧只有铅笔粗细，对比御坂美琴平日里恼羞成怒放电时的表现，确实算得上是非常温柔的电击了。电弧在抵达苏逸杨体表时就被应激而发的引力场投影偏转掉，消散在空气里。

　　御坂美琴自己没有察觉，但苏逸杨觉得用轻微放电来表达情绪的御坂美琴好像还挺可爱的。

　　“既然你觉得文稿这样就好的话，我现在就开始录制视频吧。”，御坂美琴对这件事不想再有任何拖延。

　　不过苏逸杨又叫住了她：“等一等，我昨晚想了想，觉得视频可能依然不够保险。其一是，视频可能会被官方的力量屏蔽或者删除，导致达不到想要的传播效果；其二是，如果仅仅只有视频的话，可能会被污蔑为AI合成伪造，最后在流言传播下造成真假难辨的情况，这同样达不到我们想要的传播效果。”

　　随着生成式模型的发展，电脑合成以假乱真的照片或者视频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鲜事，有图有真相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视频也不足够被作为‘某人做过某事’或者‘说过某话’的铁证。虽然并不是每个政府都精通“造谣式辟谣”的技术，但是更谨慎保险一些总是好的。

　　“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去人更多的地方进行直播。直播比起视频更难被审核，而且如果被质疑视频造假，现场的所有观众都会是潜在的人证，如果他们现场录制视频传播就更好了——我们还要带上你俘获的御坂妹妹，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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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学区，碎钻广场】

　　时间是下午七点，这是很多上班族吃完晚餐的闲暇时间，作为商业中心的第十五学区也进入了最热闹的时间段。

　　天色已经黯淡，但是五光十色的霓虹将黄昏的钢铁丛林照耀得缤纷多彩。汹涌人潮随着信号灯亮起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上交汇，又分散开来涌进道旁的店铺和耸立的商场大楼。宽阔的碎钻广场上此时有政客演讲、有店铺搭起台子开着扬声器促销、有情侣相互依偎，也有爱耍酷的男孩踩着滑板或者旱冰鞋在人群里穿梭，炫耀着自己的技术。

　　松散的人群突然被天空中爆发的光芒和低沉的雷鸣吸引了注意力——如同擎天巨树般的雷霆在广场上空汇聚，簇拥着一道纤细的身影降临，她穿着常盤台的制服，踩踏着金属踏板依靠磁力悬浮在空中，茶色的短发随着晚风飘舞。

　　周围商场的广播扬声器以及显示屏都已经被她用电磁异能操控，让她的声音能够被商场内部的游客所听到，在商场布设有显示屏的地方也都能够看到她的影像；由于碎钻广场是以旁边高大的玻璃塔楼「碎钻」命名，而「碎钻」是多家电视台的总部，所以她的声音和影像也被强制同步转播给整个学园都市、甚至于东瀛其他地区的电视；而旁边摄像头也已经被架好，在各大直播平台进行直播，准备把信息传播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晚上好，我是学园都市排行第三的Level 5战略级能力者，代号【超电磁炮】的御坂美琴。很抱歉打扰大家的闲暇，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大家诉说，所以请允许我占用大家一小段时间......”

　　御坂美琴开头时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很快稳定下来，而她自曝身份的话语很好地起到了吸引注意力的作用。

　　战略级能力者本就非常罕见，而且由于隐私保护的原因，包括御坂美琴在内很多战略级能力者的真名与形象都不为群众所知。这时候御坂美琴主动公开表明身份自然引来了很多议论和猜测，众人也对她之后想说的话有了更多的好奇。

　　很多在室内听到广播最初露出不耐烦和抱怨神色的人听到御坂美琴的身份后很快转变了态度。而在广场上则能听到各种各样的讨论：

　　“她好漂亮！”

　　“超电磁炮果然是很帅气的女孩子呢......”

　　御坂美琴没有心思过度关注观众的反应，她继续诉说下去：“大家如果关注新闻，可能已经听说多摩川河畔发生了严重的实验事故，但是那其实不是事故，而是我和我的伙伴与学园都市排行第一的战略级能力者【一方通行】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一方通行】被我们击败......”

　　下方的喧哗声顿时响了起来。战略级能力者打架本就是最有话题度的议题，而御坂美琴以下克上的战绩更是群众们最喜闻乐见的传说级展开。不过这种喧嚣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就重新安静下去，因为御坂美琴的讲话没有停止，大家都想继续听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这场战斗的起因，其实和克隆人有关......”

　　御坂美琴就这样把自己的经历和遭遇，自己搜集到的资料，御坂妹妹被制造的原因和受到的可怕待遇逐一讲述出来。她没有太多的添油加醋，但是即便只是平铺直叙，也足够让很多有正义感的听众义愤填膺。

　　“...你们或许会怀疑这些是否是我瞎编乱造，相关的具体资料和照片我都已经上传到网络，并且会提供不同服务商的备份，各位可以扫码下载；我们在击败【一方通行】后还俘获了几名御坂妹妹，并且带到了这里，她们的存在应该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随着御坂美琴的话语落下，四名长相与她一模一样的御坂妹妹被另一块金属平台托举着浮空，让所有现场和转播的观众都能够看到。

　　“三十年前，学园都市的建设项目开启。人们寄希望于这座商业化运作的城市能否提供更加宽松自由的环境，吸引企业和研究者入驻，慢慢将这座城市发展成异能者的摇篮和科技发展的前哨站。”

　　“但自由和宽松同样会被滥用。克隆人、洗脑、人体试验、活体标靶，学园都市的某些部门已经悄然跨过了不该越过的底线。”

　　“我能够用战略级能力者的异能以暴力阻止这个计划，但是战斗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即便计划被迫终止，即便一方通行被打倒，御坂妹妹依然没有办法得到妥善安置，而相关的禁忌技术依然可能在未来的秘密研究项目中再次被滥用。”

　　“联合国公约虽然禁止了克隆人的实验，但它的限制是宽松的，其监督和执行很难得到保障，即便违反也很难被发现、很难被惩罚，我想，御坂妹妹的惨剧或许正是因此才会被发生。或许只有真正在东瀛和学园都市确立相关的法律、并且建立与之配套的监督审查机构，才能让这一原则得到真正的贯彻，才能尽量避免这样残酷的事情重演。”

　　“法律的修改、部门的设立并不是我所能独力完成，这一切需要各位的帮助才有可能被推动。如果我之前提到的这些能得到足够多的传播、如果支持相应提案的政客能够得到足够多的选票，或许一切就能够迎来改变。”

　　“八十年前，时任首相在人权宣言上签字时，曾以气壮山河的词句向每一个国民许下了诺言，他们承诺给予所有的人以不可剥夺的生存、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现在，我想克隆人也应该享有同样的权利，因为他们与普通人类有着同样的基因，我能够感受到御坂妹妹们与我血脉相连。”

　　“我还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谈起，或许我应该用更加文采斐然的词句传递我的所思所想，但是过去的几天里我都没有得到充分的睡眠，心思纷乱而疲惫，没有办法拟出足够慷慨激昂的话语，所以我在这里化用来自他人的名篇......七十年前，马丁路德金曾经用演讲为黑人的权益而呼吁，而在今天，我希望用相似的话语，为克隆人的权益而呼吁。”

　　“我很难描述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为了保护和我相貌与基因一模一样的复制品，在很多个夜晚独自调查证据、与强过我的敌人战斗，甚至数次陷入生命危险；但是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我不甘心她们所承受的命运，或许是因为我内心中蕴藏着这样一个梦想，希望她们能获得更好的未来。”

　　“我有这样一个梦想。”

　　“我梦想有一天，这座城市能够真正践行人权宣言的真谛：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因非自然方式而诞生的人类同样不应该被排除在外。”

　　“我有一个梦想。”

　　“我梦想有一天，克隆技术能够得到真正的限制，克隆人不会被随意批量制造，不会再被当作廉价货物、实验器材、消耗品被杀死、分解、丢弃，而是能够和普通人一样走在阳光下，享受清风和雨露。”

　　“我有一个梦想。”

　　“我梦想有一天，想御坂妹妹一样意外诞生的克隆人不再困顿于培养槽和监控室，而是能够在学舍之园的长椅上和普通人同席而坐，闲聊学校里的趣闻，抱怨学习中的烦恼。我梦想他们能够像普通人一样成长、结婚、老去，在垂垂老矣后能够满足地回味自己的一生。”

　　“我有一个梦想。”

　　“我梦想学园都市能够成为真正自由而先进的城市，而不是包庇罪恶与禁忌的巢穴；我梦想学园都市能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做出积极的贡献，而不是依靠突破道德底线来换取技术的所谓进步；我梦想科技的前进能够伴随有法律与监督机制的同步前进，而不是让新锐科技成为新型犯罪的温床。”

　　“这个梦想的实现是困难的，需要更多人的参与和推动才能获得实现的希望。所以我在此恳求大家为这个梦想贡献出些许力量，哪怕只是很微小的助力，都能推动这项事业的发展......你们每一次传播、每一次声援都弥足珍贵。”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