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食蜂操祈的绝境

食蜂操祈在很多领域都称不上精通，但是当她统御整个思维网络，她所控制的每一个子脑都能够成为她可靠的智囊。与其说是她独自一人在协调一切，不如说她只是作为中枢完成所有资源整合，然后又集结所有的大脑完成决策。

　　在她连接的几名异能者当中，其中就有喜欢玩即时战略和多人即时战斗游戏的女生，她们对于宏观局面的变化有着比食蜂操祈更敏锐的嗅觉。全局信息通过心灵网络被她们所获取，而她们的判断以及背后的思考逻辑都被毫无滞涩地呈现在食蜂操祈脑海中。

　　借助自身和蜂群内的综合判断，她能够大致“感觉”到，虽然敌人依旧不断有赶上的机甲和机器人支援，但对方似乎意识到很难攻破异能者的联合防守，有意识地开始主动后撤，却又并不打算就此退去。

　　每当食蜂操祈的军团表现出想要脱离战斗的趋势，他们又会黏上来，远远地射击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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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想要拖延时间？消耗体力？

　　不论是战术上还是战略上，陷入由对方掌握的节奏都是失败的前奏。食蜂操祈显然不愿意保持这种被动态势，为此她尝试了一些其他的破局方法：比如试图用精神系异能入侵敌人的任意一名士兵，通过读取记忆来获得关于敌人计划的情报。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然而，袭击者们对心理系/精神系异能者确实做了非常充足的防备。

　　他们每人都戴着特制的头盔，这种头盔能够一定程度上屏蔽和阻隔心理系异能精神控制。

　　这种屏蔽并不完美，如果食蜂操祈和对方距离够近，再多花一些时间，依然有机会能强行透过这种头盔实现心灵控制。但袭击者们也知晓这件事，所以他们自始至终从未试图近身攻击，而是一直保持在一定安全距离外，用枪械和爆破武器射击。

　　在商厦内部时，食蜂操祈苦于身边没有远程攻击的异能者，对手又谨慎地保持距离缩在远处倾泻火力放风筝，只能边打边逃（两个伪装游客靠近的袭击者在袭击开始后也立刻戴上了头盔）；如今虽然身边异能者有了远距离进攻的能力，但射程和火力密度上终究不如枪械，发起的几次突袭效果一般。

　　其中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是她们用异能制造的爆炸物在爆炸余波中，散射的弹片击破了一名敌人的头盔，又恰好因为弹片动能不足没能将其杀死。

　　当时速度最快的帆风润子试图靠近将其掳走，同时其他人护卫着食蜂操祈前移。只要将伤者纳入食蜂操祈庞大的“精神力”能够覆盖的范围内，食蜂操祈就可以让异能透过残破的头盔，远程操纵头颅内部的激素、突触间神经递质、细胞内钠钾离子流入流出，制造神经冲动，进而掌控整个大脑，读取想要的情报。

　　可惜的是，对方在这种情况下展现出了惊人的果决。伤者身边的队友第一时间就调转枪口开火，率先将可能被精神系异能捕获的队友击毙。他做这件事时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仿佛一切都早就融入了操练之中。甚至在他击毙队友之后，紧接着还有远处狙击手补了一枪。

　　就在这次失败的尝试之后不久，袭击者似乎彻底放弃追杀食蜂操祈，真的开始后撤了。

　　这本来是好事，食蜂操祈却有些担忧。她觉得对方之前故意拖延牵制的举措，应该不是平白无故的。

　　这份担忧很快应验了。

　　在袭击者撤退留出的空隙中，一个浑身泛着金属光泽的身影突然钻出，以一种完全不似人类的高速朝着他们逼近。

　　也就在这个刹那，食蜂操祈感到脑中再次一热，『第六感』传递给她极度危险的信号，冥冥之中的预兆让她的思绪绷紧到极致。这种感受，她在不久前才刚刚体验过一次。

　　她的危险感应瞬间沿着心灵网络传递给周围的异能者，帆风润子等人立刻带着她朝着后面退去，而支撑防御屏障的异能者则立即收拢阵型顶上前掩护。

　　但是已经晚了。

　　泛着金属光泽的人影将手臂延展成为雪亮的刀锋，速度快得像是一道流光，几乎转瞬间就冲破了火力的封锁，紧接着撞碎了空气使异能者的空气墙。

　　他在前方异能者彻底聚拢之前连续左右变向，以曲折地轨迹绕进了阵型的中央，手臂化作的刀刃只是随意挥舞，便顺势将路途中碍事的人斩作两段，转眼间抵达食蜂操祈的面前。

　　他在这里有了轻微的停顿，或许是想看清即将杀死的战略级异能者的面容，又或者是想要在关键一击前稍微调整姿态以显得从容。

　　但这停顿也只是极为短暂的瞬间。

　　下一刻，仿佛流动水银般的刀刃如镜般光洁，反射着月光和远处都市夜晚的灯光霓虹，朝着食蜂操祈劈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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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前，第十学区，某废旧厂房内】

　　各式各样的仪器摆满了厂房，巨大的像是活塞发动机一样的复合储液罐被串联在一起，管道四通八达连接着形状各异的仪器，两个金属棺材般的舱室连接着最多的管线，被放置在厂房正中。

　　白大褂们来往不休，仪表上滴滴滴的声音响个不停。显示屏里的各种图表都有红色边框在闪烁，这两种颜色的提醒分别代表着警示和危险，显然情况并不是非常乐观。

　　被助手包围的老爷子是这里的头儿，他一边急急忙忙地操作，下达指令之余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我就知道，只有理论模拟，没有实际实验，最后就会充满意外......”

　　“好在这种情况应该还是可以尝试挽回的......那边的，继续照预案A6来做，但是保险起见，我们把这里的伊格尼算子换成图拉算子......虽然损失了灵活性，但是至少不会让网络崩溃......”

　　“见鬼，希望别再出岔子......”

　　周围的人已经习惯老头的絮絮叨叨。虽然老头说得很严重的样子，实际上他们在计划开始前就意识到其中地风险，对于各种意外情况也都做了大致的保险预案，目前他们做的就只是根据具体情境对处理方式做出微调，然后祈祷命运垂青。

　　情况勉强还在控制之中。

　　老爷子在这里念叨更多是出于传统科研者的严谨和求稳，这种碎碎念也能够舒缓他自己的紧张情绪。他这个用来排解压力的习惯即便经历过很多风浪也没有改观。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数据慢慢落回安全的阈值，周围人的神情倒是慢慢放松下来。

　　“报告，受体1号和2号状态稳定下来了......”

　　“输出节点M1报告，受体3号和5号也趋于平稳，数值落回安全区......”

　　随着实验完成的时刻越来越近，实验室里的人们既兴奋又忐忑。

　　“受体2号好像开始苏醒了！”

　　“各项体征完全正常，但是他似乎有点神志不清，表情比较痛苦，伴随着不明痉挛......”

　　标着数字“2”的封闭舱室内，被固定在舱室里的健硕男子的身体在以奇异的姿势扭动，瞳孔扩散睁大而没有焦距，嘴中像是在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不时像是感冒了一样使劲吸着鼻子，看起来精神状况不太稳定。

　　但是旁边监测大脑各项指标的仪器却一直没有发现脑部受损的迹象，AIM场强测试结果更是显示实验非常成功。

　　随着时间推移，舱室里的男子似乎变得稍微安静了些，然后他抬手直接挣开了绑带，在周围科研人员的提心吊胆中，伸出手按在密封舱室的盖板上。

　　奇特的金属光泽从他的身体蔓延到手臂，随着手臂发力，坚固的钢铁舱门像是橡皮泥一样弯曲隆起，旁边的机械锁扣逐个变形崩飞，然后这钢板被掀翻在地，铿锵有声。

　　他解下其余的绑带，慢慢踏出舱室，望向众人的眼神空洞而没有焦距。他好像试图对着众人说什么，但是口中吐出的音节嘶哑难懂。

　　“这是...出什么差错了吗？”，旁边年轻的助手有点紧张。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是我能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老头仔细看着屏幕上的表格，对比着各项大脑监测数据，神情还算冷静，“我们这个网络其实是两部分拼凑而成。第一部分是我们研发的基于神经连接建立的网络；第二部分则是我们偷来的那个叫春生什么的所做的【Level Upper/幻想御手】。她的这个网络虽然在AIM场的连携加强上有独到之处，但是接入机制是基于共感的。也就是通过刺激某种感官来完成对大脑的影响。”

　　“这个手法虽然门槛低，但上限也低。我们将共感和神经连接两种方案嫁接互补，勉强满足了【升格】计划的要求。理论上两者合力下，通过堆砌中低阶异能者可以制造最高达到Level 5水平的异能者，并且能长期维持。只是共感系统的作用强度，需要略微超出安全界限才行......”

　　“我之前做过相关的模拟，在超出安全界限的剧烈五感刺激下，影响最大的就是脑接收感官的区域，最常见的异变可能就是让各种感官接收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目前还没法确定造成了怎样的效果，但看这个表现的话，恐怕他现在的感受，应该非常奇特......”

　　老头轻抚下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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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站在封闭舱室里的实验体2号，真名巴尔扎尼的男子仿佛进入了某种奇妙而让人疯狂的幻境，听觉、嗅觉、视觉、触觉、味觉之间发生了诡异的调换，错位的五感让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却又与现实世界一一对应。

　　他挤开了一片硬而脆的光，那其实是舱室的门；握住并扯开辛辣刺鼻的气味，那其实是束缚他的绑带；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响亮的阴影，那是围观他的人群；最后他踏上了一片明亮的酸涩，那是粗粝的水泥地面。

　　巴尔扎尼暂时没有办法和周围的人交流。

　　那些人的询问话语和嘈杂的议论，在他的感受里不是声音，而是一张画满繁复花纹的圆盘在眼前高速旋转；他说出的回答，在自己的感受里则变成一阵尖锐而富有节奏的腹部绞痛。

　　不过，就在他烦恼的时候，一个“想法”直接在他的思绪里生成：『巴尔扎尼。』

　　「是我，您是圣......」，巴尔扎尼最初因为突然出现的不受自己控制的念头感到惊慌，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权能的拥有者是谁，然后赶紧尝试着用思绪来应答，「请恕我失礼，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

　　『你现在情况如何？能够行动吗？』

　　「感官有些混乱，但是我能感受到自身的强大。您有任何任务都可以交给我。」

　　『好。我之前在这座城市的执法者系统内部有所行动，但是有一个目标人物可能会干扰到我的布置，所以希望交给你来抹除掉。』

　　「您的意志就是我的使命。」，巴尔扎尼通过心灵交流获得了目标的形象、大致地点，朝着模糊感应到的方位行礼，然后化作一道银色流光冲出了厂房。

　　周围的研究员面面相觑，不清楚2号实验体身上发生了什么。而其中那个老头是最先弄明白情况的，他立刻以目光瞪视着厂房边缘处一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女孩。

　　这个女孩原本只是学园都市里普通的中学生，但是如今已经被Level 5级别的精神系异能者以异能控制，在其特殊的异能机制下，基本可以视作那位战略级异能者的代言人。

　　刚才无人能够交流的实验体2号突然摆出接受命令的姿势离开，显然就这这位的杰作。

　　“你......你......按照计划，2号应该留在这里待命，你让他干什么去了？”，老头有些气急。他作为这里的负责人，如果由他负责的实验体出了意外，最后就要他来背锅。

　　眼前这个小女孩的本体被组织里那些狂热宗教信徒称为“圣徒”，被无知的盲愚称为“幽魂”，但老头可不在乎这些。在所谓的“圣徒”称号下，这家伙也只是个年轻的Level 5精神系战略级异能者而已。

　　“做什么？之前刺杀学园都市Level 5战略级异能者的行动失败了，我让他去补刀。我本体不在这里，无法和另一名Level 5精神系异能者对抗，所以要提前解决掉，免得影响到我在学园都市执法部门的布置。”

　　“这......唉......”，老头一时间唉声叹气，“但是那也是个战略级异能者，之前刺杀失败又有了防备，万一有什么底牌，让实验体二号折了......”

　　“实验体三号快醒了，我让他也去帮忙，这样就不会有意外了。”，小女孩倒是满不在乎，跳到桌子上晃悠着双腿，“精神系异能者只有隐藏在幕后才是最强大的，本体往往非常脆弱。她暴露了本体位置，而2号3号都擅长强攻，两个伪战略级打一个弱战略级，优势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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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蜂操祈在进入战斗状态后，同样在自己身上屏蔽了诸如惊慌、紧张等负面情绪，即便在生死关头也没有失措。但是此时此刻，对手的刀锋已经近在眼前，是否继续保持着绝对冷静也已不再重要。

　　在神经活动急剧加速的情况下，周围一切在食蜂操祈眼中仿佛都变得缓慢。

　　在她身边，帆风润子周身电光闪烁，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态，带着卷的紫发飘扬在风中，她还在试图冲上前用【天衣装着】异能加持的身躯帮自己抵挡刀刃；稍远处，血液凝成的薄幕可以比拟最华贵的绸缎，正在朝自己缓慢延伸；更远处，淡蓝色半透明的能量屏障像是最纯净的琉璃，正向着自己的方向逐渐凝聚成型......

　　但是她们都太慢了，注定赶不上这纤长却致命的刀刃。

　　食蜂操祈在思维加速情况下能让思想跟上这种速度，但她孱弱的身体却很难做出有效的闪避。结局似乎无法避免。

　　在最后时刻，解除了所有心灵连接，也解除了情感屏蔽后，她感觉到了些许遗憾和悲伤。伴随着无声轻叹，她收束了所有的念头，那双本就浩瀚深邃仿佛有星光闪烁的眼眸从未如此明亮。

　　食蜂操祈汇聚所有精神力，朝着眼前闪耀着金属光泽的身影冲击而去——

　　她要赌一赌眼前这个不知是否为人的生物是否还拥有正常的大脑结构。即便自己无法在一刀下幸免，也要用这一记竭尽全力的心灵震爆，作为自己对世界的告别。

　　“甑——”

　　就在这时，她背后传来一声异响。

　　这声音因为她加速了自己的思绪和感知而被拉长，音调也因为感知上的多普勒效应显得比往常低沉，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依旧让她勉强辨识出了这声音的来源：那是某种物体突然出现后，排挤开原本占据空间的空气带来的轻微嗡鸣。

　　经常造成这种现象的，她只知道一个人。

　　那是某个她很不对付的家伙的跟班，喜欢凭借着异能在校园里神出鬼没地到处闪烁。如果她出现在这里，或许意味着......

　　她的思考在这里被打断了。

　　因为空气被排开的嗡鸣尚未结束，一道刺目的光芒便已经划过她的视野。

　　足有手臂粗细的光轨尖端呈现出炙热的橙色，金光灿烂的尾焰仿佛追赶不及般被笔直拖曳着紧随其后，道道或是细小或粗壮的黄色和蓝色电流在其周身环绕，它越过食蜂操祈的身侧，朝着前方那泛着金属光泽的人影疾射而去，凌厉得仿若金色的刀刃，将所有眼前景象一分为二。

　　紧接着，无数杂音才姗姗来迟。那是细小电弧抽打空气的噼啪声、粗壮电蛇空气被急剧加热膨胀的爆鸣声、物体急速切割气流的尖锐激波、空气被推动逐渐传递的沉闷振荡，它们共同汇聚成为震彻肺腑的巨大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