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过去与未来

苏逸杨和骆竹筠大概翻看完了关于【幽魂】的调查报告后，气氛稍微有些沉闷。此时距离常盤台的宵禁还有段时间，再加上安保团队里负责照顾骆竹筠起居的林阿姨说她会来接骆竹筠回学校，苏逸杨就带着她稍微打一会游戏放松一下心情，避免总是沉浸在同一种思绪中。

　　这种调节情绪的方法还是比较管用的。

　　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玩得聚精会神。

　　屏幕中，两人分别操纵着手持大型武器的两位怪物猎人，通过翻滚和飞扑躲避着怪物的攻击。

　　左侧屏幕里，苏逸杨操纵的太刀侠面对闪烁着雷光的狼形怪物，正以流畅的动作举刀前戳，蹬踩着怪物的手臂高高跃起，华丽的气刃斩落在怪物头上，接连爆出六道长短不一的红色刀光。

　　右侧的电视屏幕里，骆竹筠操纵的角色将重型盾牌与宽刃剑拼装在一起化作不断旋转的电锯，一记上捞斩就把刚刚落地苏逸杨给捞飞出去，看着他手舞足蹈地掉出了台地之外。

　　“为什么你只有在把我捞飞的时候打点如此精准......”，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所以苏逸杨精神状态非常稳定，他一边操纵游戏里的人物爬藤蔓慢慢爬回战场，一边无奈地吐槽。

　　“我是不小心的！”，骆竹筠依然在嘴硬。

　　“那我也是不小心的。”，苏逸杨说着朝她的一侧稍微挪了挪，然后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她腰间的痒痒肉。

　　骆竹筠一个机灵，紧接着双颊已经气呼呼地鼓起来。她假装还在认真打游戏，实际上则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苏逸杨，稍作等待，找到他放松戒备的时机，然后突然发起偷袭，以肩膀朝着苏逸杨撞过去。

　　可惜苏逸杨技高一筹，虽然看似没有防备，却在骆竹筠撞过来的瞬间腰臀发力突然往前远离骆竹筠的方向一撤，让骆竹筠撞了个空，扑倒在沙发上；苏逸杨则趁着她重心失衡而懵逼的时机，捏住她的脸揉来揉去，享受又软又滑的手感，但是很快就被骆竹筠不满地挣脱。

　　就在这个时候，苏逸杨手机震动，收到一条新消息。

　　“林阿姨来接你了，你快去收拾收拾。”

　　“欸？那我要去上厕所......”，骆竹筠推开苏逸杨试图揉脸的魔爪，然后噔噔噔地跑去了厕所。

　　苏逸杨则来到大门前开锁，准备招呼来接骆竹筠的林阿姨进门。

　　林阿姨是负责照顾骆竹筠的安保和保姆团队里主要负责照顾骆竹筠起居的两人之一。她从骆竹筠很小的时候就在照顾她了，如今外貌已经有了明显的衰老痕迹，但是心态还比较年轻，也比较好说话。

　　“您来啦。竹筠现在还在洗手间，要不先进屋坐会儿喝点水？”

　　穿着棕色风衣，看起来干练又精神的林阿姨摆了摆手，“换鞋太麻烦了，我就在外面等吧。”

　　苏逸杨便暂时先掩上门，准备在骆竹筠出来前，陪她在门口随意聊聊。

　　“说起来，国内的调查报告已经出来了，如今联合调查团在东瀛对【幽魂】的调查也算是告一段落......不知道你们之后对竹筠的未来有什么安排和打算？她要离开东瀛吗？”

　　“什么时候回华夏，主要还是取决于她自己的想法。我们之后会和她商量这件事的。不过我觉得她很可能更愿意留在学园都市，我个人其实也更支持她留在东瀛而不是回国，因为我觉得她在这边应该会更舒服自在一些。”，林阿姨的态度很放松。

　　“嗯？为什么这么说？”，苏逸杨有点好奇。

　　“在国内的话，虽然环境会更熟悉也更舒适，但是压力也会比较大——骆先生走后，围绕着竹筠别有所图的人是非常多的。”

　　苏逸杨想了想，点点头表示理解。

　　【神笔】骆英作为华夏最初的战略级能力者，主导规划了后续异能开发项目的开展建设，其门生故旧遍布所有相关部门和体系。燕京墨苑、淮海崇明岛、穗城十九区和巴蜀天心阁的核心部门都有许多要员都与骆英关系匪浅。即便他自己没有结党营私的意愿，与他相关的利益团体依然会以他为枢纽自然成型，编织出复杂的关系网络。

　　【神笔】陨落后，骆竹筠就是骆英唯一的血亲，直接继承了骆英遗留的物质财富和很多无形的人脉资产；骆竹筠的异能本质和“神笔”本质非常类似，有【神笔】突破Level 5的经验作为参考，她未来晋升战略级能力者的希望是比较大的。两方面因素叠加，身份特殊、未成年、看起来很好操纵的小竹筠在重重利益纠葛中自然会成为香饽饽，恐怕会有很多人想要接近她、拉拢她、甚至蛊惑和控制她。

　　来到东瀛，或许也是让她得以从这些利益纠葛中暂时逃离出来。

　　提到国内的事情，林阿姨目光投向远处的夜空，若有所指地絮絮叨叨起来。

　　“竹筠她呀，小的时候就很机灵，而且是比现在更活泼的。”

　　“骆先生年轻的时候，作为华夏唯一的战略级能力者以及很多重要项目的管理者，他非常忙碌。当时还很小的竹筠可能发现，如果她总是表现得乖巧、表现得完全不需要大人操心，那么骆先生就会一直忙着工作的事情而忽视掉她。所以她慢慢开始喜欢做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来吸引骆先生的注意，然后骆先生就只能无奈地来收拾她。”

　　“那应该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后来慢慢到了上学的年纪。虽然骆先生尽量给她安排了普通的生活条件，希望她能够像普通人一样成长，获得正常的人际关系，而不是成为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但是既然开始上学和社交，有些麻烦的事情就是无法避免。”

　　“因为骆先生的特殊地位和影响力，虽然骆先生努力不让她被各种人脉往来和利益纠葛所缠裹，但是别人总是会想办法进行钻营；骆先生自己的异能就是‘凭空造物’，对物质享受的要求很低，很多想要巴结他或者拉近关系的人都找不到什么门路，便想着从小竹筠那里入手。小竹筠最初秘密就读的学校是比较普通的小学，但是慢慢的就有越来越多人察觉了这件事，就把自家孩子也往里面送，试图以此为由靠近竹筠。”

　　“在很多事情上，小竹筠的感知出奇地敏锐，对于怀揣强烈目的的刻意接近一直非常警惕，甚至可以说有点害怕......感觉她后来一直在躲避这种刻意讨好的关系，最后慢慢就变成这种清清冷冷的样子了。”

　　“我想这可能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吧。面对她不想处理的各种复杂的社交，既不想虚与委蛇假装亲近，又不愿意得罪别人，就塑造出孤僻清冷的性格。”

　　“虽然其他人看不出来，但我觉得她在华夏恐怕是不太快活的。骆先生去世之后尤甚。她应该很不习惯被看似亲切友善，却很可能别有所图的人包围的感觉；此前她关系最亲近的就是【青山】、【逆熵】等几位，现在可能要算上你。虽然她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但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你们几个性格都比较淡泊，本身又都是战略级能力者，是最不会垂涎她所继承的那些资源的。没有那些利益纠缠，你们之间的关系就更纯净，所以她便会觉得更舒适。”

　　苏逸杨想了想觉得可能确实有些道理。

　　【青山】、【逆熵】、和【矩子】作为战略级能力者都享有超然的地位，作为战略级能力者掌握着丰厚的资源；而且这几位确实性格淡泊，哪怕骆先生想渡让部分权力减轻自己的负担，这几位都会因为厌倦繁冗案牍事务而努力逃避推脱。小竹筠不需要担心他们怀着功利目的接近自己，才能够更加自然地接触和相处。

　　林阿姨其实还有句话压着没说。

　　苏逸杨和其他几位相比还有点特殊。他虽然同样是战略级能力者，但是浑身洋溢着随意和懒洋洋的气质，她总感觉这才是让骆竹筠感到放松的关键。

　　像是【矩子】，即便抛开战略级能力者的身份，他也是能够考进国家队出战斩获IPhO金牌的顶级做题家，是能够在本科期间发表Physical Review子刊的大神，聪明才智与刻苦努力兼备；其他两位也有着类似的经历，哪怕刨去战略级能力者身份，依然会是卓越的学者。

　　骆竹筠算同龄人当中比较聪明的，但仅此而已；论学习天赋算是中等偏上，但还不能够与前面几位相比，也比不上她的父亲；她却又因为父亲的缘故自幼背负着来自外界的成为新晋战略级能力者的期望，所以在这几位面前总是难免感受到隐形的压力。

　　苏逸杨同样是战略级能力者，但是各方面都更加平凡，骆竹筠感受的压力就更小一些。不需要费力仰望，相处时便会更加自然。

　　林阿姨说她认为骆竹筠留在东瀛会更加舒服自在，这确实是她的真心话。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门内传来水龙头的声音，好像是骆竹筠准备的差不多了。于是他们默契地结束这个话题，开始谈论些学校和近期新闻之类的事情，直到骆竹筠准备好。

　　送走骆竹筠后，苏逸杨顺手用引力把一个离餐桌有些远的座椅挪回原位，来到卫生间，刚一推门，就敏锐地察觉到有一个装肥皂的空纸盒子从上面掉落下来，被他用引力投影在半空中接住——回想起骆竹筠出门时故作乖巧的姿态，还有客厅里那个远离餐桌的座椅，他算是知道骆竹筠上厕所用这么久是在做什么了。

　　他想象了一下骆竹筠轻手轻脚搬椅子，然后踩着椅子努力把纸盒子摆到门框上端的样子，无奈地笑着把纸盒扔进了垃圾桶，“都快上高中的人了，怎么就长不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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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学区，没有标识的玻璃幕墙大楼。

　　这是一间装修得颇为繁复华丽的办公室，里面竖立着大大小小的屏幕，最中央的巨大屏幕足有三米宽，正在播放着一位沉稳中年男子对文档的讲解。

　　屏幕前，食蜂操祈坐在宽敞地转椅上，柔顺的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蛛网纹白丝长筒袜包裹的双腿懒散地交叠着，宛如蕴藏浩瀚星海的美丽眼眸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屏幕里的讲解。

　　“......联合调查团的调查结果进一步确认了之前的推测。该组织在动荡之夜利用精神网络连接超过三十万名能力者，制造出了五位临时的战略级能力者。虽然存在隐患和缺陷，而且需要精神网络来维持，但就实际战斗表现而言，与货真价实的Level 5没有显著差别。”

　　“虽然所有人都对其恐怖分子行径表示谴责，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赖以创造出战略级能力者的技术是极具开创性的。这种聚沙成塔的技术甚至很可能颠覆整个世界的异能者培养体系。我们一直关心的问题是，他们是怎样编织出这样巨大的精神网络的，以及其他国家能否利用相同方法临时制造出足量的战略级能力者——对于像是华夏这种有着庞大异能者数量的国家，此类技术能够带来的增益是非常巨大的。”

　　“事实上此前有很多国家和组织都曾经尝试过这种积少成多的思路，只是全都以失败告终。最接近成功的尝试就是去年夏天学园都市的【幻想御手】案例，木山春生通过【幻想御手】网络培育出了一个异能等级接近Level 4巅峰的个体，但是这个网络非常不稳定，她仅仅连接了一万名平均异能强度极低的异能者，甚至包括大量Level 0无能力者，就直接导致了网络的彻底失控和【幻想猛兽】的诞生。”

　　“......结合其他类似项目的资料，以及对动荡之夜中精神网络的研究，我们能够确认的关键事实是这种精神网络的稳定性很差。”

　　“通俗来讲，人类终究不是虫群。每个人的思想和人格都有着极大差异，异能者的个人真实（personal reality）更是天差地别，所以当海量的人们被通过网络连接在一起后，这种结构很难保持稳定。个体间的负面情绪以及种种难以相融纷杂的念头会在网络中不断彼此干扰，噪音将在管道间交织，混合，回响，震荡。就像是麦克风与音响靠得很近导致的自吸会不断回荡，最终产生锐利刺耳的尖啸；在精神网络中，这种回响效应也会将噪音不断回荡扩散，最后将整座网络推向崩溃解体。”

　　“那么他们是如何让30万人的网络稳定维持而不崩溃的呢？”

　　“答案是，他们也做不到彻底稳定维持精神网络，只能够设法延缓崩溃的到来。而Level 5【幽魂】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调查团根据缴获的各类休眠舱、连接仪器和其他仪器残骸进行了针对整个网路系统的逆向工程，倒推维持精神网络的系统结构。根据逆向工程的结果，我们现在很确定，他们是利用了一个战略级能力者层次的精神系异能者，以分离的意识掌握网络的中枢结点，从而对整个精神网络进行调节和过滤，抑制杂念和负面情绪对网络的污染和回响。这样虽然只能减缓而无法避免精神网络最终走向崩溃解体，但是能够极大延续精神网络维持的时间，至少让临时塑造的伪战略级能力者支撑到突袭行动结束。”

　　“需要注意的是，为了抑制负面情绪和杂念在精神网络中的‘回响’，过滤中枢必须在精神网络中分散设置，才能够有效覆盖所有的个体；而精神体想要在精神网络中以分散的形式存在，必须具备各自独立的意识、具备独立存在的AIM场、同时保持Level 5的AIM场强度，以有效压制不同异能者的个人真实带来的影响。”

　　“目前看来可能只有Level 5【幽魂】具备这样做的条件。”

　　“除去【幽魂】以外，世界上只有两名抵达Level 5层次的精神系战略级能力者：东瀛的【心理掌控】食蜂操祈以及阿美丽嘉州联邦的【心灵猎手/Soul Ranger】克萝伊•佩姬。”

　　“虽然她们都能够借助受操纵的其他个体间接释放异能，但是按照已知情报，她们不具备像【幽魂】那样奇特的分身能力，无法随意制造具备接近Level 5级别的AIM场强度的独立意识体，不满足同时维持多个网络节点的噪音过滤和同调的要求，也就无法帮助构建起类似的精神网络。”

　　听到这里，食蜂操祈微微眯起了眼睛，丝织长手套包裹的纤细食指轻轻点在下巴上，像是有些挑剔和不满，发出微不可察的轻哼。

　　屏幕里的讲解还在继续。

　　“......我们确认在动荡之夜后所做的初期分析报告中出现了谬误。”

　　“御坂美琴和食蜂操祈在突破进本该被敌人控制的警备队总部时，并没有遭受到顽强的抵抗。我们此前认为这是【幽魂】见到大势已去，主动放弃了对警备队高层的精神控制先行逃脱；但是现在看来，她很可能并不是主动放弃的，而是其本人的意识体已经在精神网络崩溃解体的过程中再次遭到重创，无力维持对警备队高层的精神操纵了。”

　　“这能够更好地解释后续调查中，精神网络彻底崩溃的时间点和警备队高层恢复自由意志的时间点高度重合的现象......”

　　屏幕里的后续讲解涵盖了更多其他事项的分析，但是食蜂操祈却仿佛不感兴趣而提前离开了，只留下空荡荡的转椅。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