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收尾

眼前一片漆黑，耳畔万籁俱寂。

　　这是一方通行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幽闭。

　　当“方向”的概念变得受限，他引以为傲的异能在严重变形的时空结构中已经无法再如往常那般生效，当【矢量操作】无法再有效地限制气流，环绕他周身的空气便也不再回应他的驱使，而是被扭曲的时空抽离。

　　前所未有的失控感让他陷入对未知的恐惧，奋力吸气却没有任何氧气涌入带来的憋闷则让这种来自本能的恐惧像是被浇上汽油的火苗般暴涨膨胀。焦躁让无法呼吸带来的缺氧症状变得更加严重，甚至很快使得他在狂怒中失去思考的能力。

　　胡乱催动异能做出的最后挣扎并没能让他脱离扭曲时空囚笼的束缚，他的意识很快沉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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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集装箱堆场】

　　遮蔽天空的恐怖黑色终于随着异能的逐层解除而收缩，物质坍缩后的能量也随着黑洞投影消散而释放，它们被重新投影的筒形引力场束缚定向，化作一道粗壮的白色射线直冲天际，击穿云层，最终隐没于无垠的深空。

　　高热的环形气流朝着四周扩散，将尘土与金属残片冲击得纷飞。

　　不可名状的漆黑漩涡像是被松开口子的气球般继续收缩，最终在苏逸杨掌心中彻底消失；一方通行残破的躯体则从中被从中喷吐出来，摔落在地面，沙尘冲起半米高。

　　此时的一方通行已经因窒息导致的大脑缺氧而陷入昏迷；除此之外，他身上也伤痕累累，部分衣物连带皮肤都被剥去，裸露出的血红色肉质，上面还带着零星奇怪的焦黑斑块。

　　形成这种伤势的原因是他体内AIM场终究只能极大削弱，而非完全抹除苏逸杨的引力投影。苏逸杨的引力投影具备投影区域边缘急速衰减的性质，也就是说，他投影的引力场存在旋度不为零的情况，甚至能够拼接构造出类似彭罗斯楼梯的区域。这代表着投影边缘处将自然出现诡异的时空结构。这种时空上的扭曲和错位在一方通行体表引力投影未完全衰减的地方同样出现了，而一方通行的反射壁并不能有效抵抗来自空间本身的伤害，最终结果就是部分体表肌肤被撕裂，而其中一小部分物质甚至在挤压下发生了湮灭。

　　这些已经是苏逸杨有意克制的结果，否则以苏逸杨吸纳了五位战略级能力者的峰值异能强度，哪怕只是以蛮力对抗一方通行体内的AIM场削弱，引力投影边界造成的伤害也能比这更加严重得多。

　　矩子很早就曾提醒过苏逸杨，他的异能最特殊之处其实不是“引力”，而是“投影”——引力投影边界的特殊性其实才是苏逸杨最重要的底牌，为此苏逸杨甚至谋划了一系列备用战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假设一方通行透过某些未知的手段，强行突破了空间结构的桎梏，甚至同样能够对空间本身的结构进行改变，那么苏逸杨也能利用投影边缘处的特殊性质构造出奇诡的时空结构以重新占据上风。

　　可惜的是，一方通行能够掌控的“方向”确实只是空间上的概念，就连这部分也掌握得过于粗糙，被扭曲的时空结构所困，也使得苏逸杨的很多备用计划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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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低沉的雷鸣和狂风的怒号，电流与磁场托举着一块边缘卷曲的巨大钢板降落在苏逸杨身边，制服裙子沾染了少许尘土的御坂美琴从上面跳下来。

　　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茶色短发，神色有些复杂地对苏逸杨道谢。她仿佛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走到昏迷且浑身鲜血的一方通行身旁半蹲下来，将手指靠近他的鼻子旁边试探鼻息，手掌轻触胸口确认他的心跳。

　　御坂美琴很清楚，相较于战略级能力者毁天灭地的威能而言，人类的躯体实在是过于脆弱了，所以在战略级能力者的激烈交战中，哪怕没能收住手将对方杀死也并不是多么令人意外的事情；战败者哪怕没有立刻死亡而只是重伤，事后送到医院也可能因为抢救无效而死亡。

　　而她在检查一方通行生命体征的时候，覆盖着紫色雷霆的左手五指也已经悄悄覆盖在一方通行的额头上。

　　御坂美琴在降落前就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她发现一方通行死去，或者虽然暂时未死，但已经濒临死亡重伤难救，那么她就会以异能操纵雷霆直接把尸体彻底摧毁，只留下一团焦炭，然后对外宣称一方通行原本只是轻伤，但被自己泄愤杀死，这样就能将最终杀死一方通行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苏逸杨来自华夏，身份敏感，如果最终由他来杀死一方通行，毫无疑问会破坏三国之间微妙的平衡，甚至可能引发巨大的动荡 。东瀛和华夏间的关系将落至冰点，东瀛里面极少数亲近华夏的派别将不得不迫于压力和华夏侧决裂，本来试图与阿美丽嘉分割的派系也将被迫重新与阿美丽嘉靠拢，最终所有的一切都会将苏逸杨推入巨大的漩涡中。

　　所以不论真相到底如何，御坂美琴都已经决意让最后呈现出的事实是“御坂美琴杀死一方通行”。只有这样，才能让这次事件被定性为学园都市的内战，才能限制事件的影响，把苏逸杨尽量排除在漩涡之外。

　　这件事本就因她而起，苏逸杨两次都是为了救她而出手，御坂美琴当然也不会吝啬于替苏逸杨承担罪责。

　　更何况，这种后果对她来说也并不是无法够承受的。甚至若怀揣恶意猜想的话，以学园都市能够批准御坂妹妹人体试验的无底线作风，在损失掉排行第一的战略级能力者后，学园都市甚至可能不会给予她实质性的严厉惩罚，或者会反而更加重视她也说不准。她甚至能够猜出他们的理由，比如“不值得为了已经死去的前第一顺位战略级能力者，逼走还活着的第二顺位战略级能力者”等等。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苏逸杨对力道的控制做得很好，一方通行似乎并没有生命危险，这毫无疑问让事情的收尾也变得简单了许多。

　　御坂美琴想了想，还是从指尖迸发出雷电，对一方通行的身体和大脑造成了二次破坏；这样的创伤同样不会致命，但如果一方通行日后留下任何后遗症，造成后遗症的责任就可以由她而不是苏逸杨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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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坂美琴告诉苏逸杨，她会留下来负责所有的善后事宜，包括照顾当麻和御坂妹妹，以及等到救护车赶来后，同样帮着把一方通行送去医院安置。如果遇到学园都市高层关于事件经过的询问，由她应付也更适合一些。

　　苏逸杨从她用雷电二次破坏一方通行身体的行为，便隐约猜到了御坂美琴这样做的打算，他内心里也因此生出些许暖意。

　　苏逸杨在华夏的时候，其实看到过很多糟心的新闻：比如见义勇为者面对持械的混混，勇敢地救下被骚扰的女性但因此受伤住院，但事后该女性拒绝前往探望，也拒绝资助任何医药费；或者同样是见义勇为者为了救下女性打伤了混混，自己没有受伤，但涉嫌故意伤害罪，而被救下的女性却只是因为嫌麻烦便拒绝帮其出庭作证；女生谎称妹妹落水，骗男孩下河去救她的狗，男孩淹死后女孩则快速搬家失踪......

　　所以有些时候他对于陌生人的品性总是有些悲观的。不过好在自己没有看错人，御坂美琴确实是很好的女孩。

　　能得到这样美丽、善良、勇敢、有担当的女孩倾心，刺猬头小哥果真是好福气啊——但是话又说回来，刺猬头小哥倒也配得上这样的福气，毕竟他为了救御坂妹妹拼到重伤垂死。能够出于朴素正义感，为了救助并不熟悉的人而奋不顾身的家伙，在人格上确实是高尚且令人钦佩的。

　　苏逸杨在离开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然后不由得愣了愣神。

　　他看到远处御坂美琴安静地跪坐着，让上条当麻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皎洁的月光洒落，为他们覆上一层轻纱。御坂美琴在这一刻展现出的恬静温柔气质，大概能让那些习惯于她飒爽作风的人感到惊讶；她看向上条当麻时那种暗含情愫而温软如水的眼神，肯定会让很多憧憬着她的女生感到痛惜。

　　苏逸杨默默回头，弯腰捡起了他加入战斗前放在地上的那杯奶茶。

　　这杯奶茶歪倒在地上，应该是被投影黑洞时制造出的狂风吹倒或者被卷起的碎石砸翻，奶茶顺着吸管流出来，地面上留下小小一滩，半边瓶身都被流出的奶茶弄得黏糊糊的。但是苏逸杨还是捏着没被弄脏的那半边把它提了起来。

　　他以这样一个别扭的姿势提着杯子，吸着最后那点不太甜的奶茶，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滑动了两下屏幕。朋友圈里有同学随手分享的路途风景、对奇葩遭遇的吐槽、也有情侣在晒两人第几百天纪念日的亲昵照片，但是苏逸杨的视线只是匆匆扫过，内容完全没有看进去。与其说是阅读内容，他更像是利用滑动手机的习惯性动作，来掩盖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说起来，网络课的作业下周就要交了，晚上回家就开始写吧......”

　　今天晚上的风真冷啊。

　　苏逸杨就这样晃晃悠悠地消失在小巷深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