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推测

学园都市里千奇百怪的异能给警备队的刑侦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在证据采集上，很多异能都能有效地干扰或者规避传统的取证手段。成熟的犯罪团伙能够用电磁异能干扰摄像头或者修改录像，甚至在认证面前用光学异能制造幻象作为伪证；控制液体的异能者、空气使等异能都可以控制血液等液体的溅射；而像是指纹鞋印等痕迹的抹除更不用提。

　　在案情推理上，很多朴素的因果推断都因为不讲道理的异能而不再牢靠。比如推理小说里用烂了的“密室杀人”，在异能者群体里，即便不依靠巧妙的布置，也有无数种千奇百怪又简单粗暴的实现方式：

　　白井黑子这种空间系异能者可以作案后直接空间跳跃离开；身体变化系的异能者可以从细小的门缝里离开；能控制混凝土的异能者可以穿墙离开；电磁系异能者或者其他能控制金属的异能者则可以离开后远程控制锁扣部件将门从内部反锁......

　　异能带来的不确定因素导致警备队追寻真相时，不得不考虑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再逐步收窄怀疑范围。这种朴素的方法费时费力，但却是是岩贞贤治寻找线索时不得不遵循的过程，也是時井警部想要复现岩贞贤治的突破时需要遵循的过程。

　　“……我查阅了贤治在最后时刻所访问的监控录像和播放记录，最初一无所获。但是我注意到，更早些时候他将看似毫无关联和几段录像交替播放过上百次，所以为了发掘出他当时的发现，我在之前几天里也把那几段录像播看了数百次，终于察觉到其中异样的部分。”

　　“我捕捉到的异常是，这些录像里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段的录像中表现出了稍显不同的行为细节——这本身并不能说明什么。有时候人的举措是有随机性的，就像早上出门时哼的歌曲会随着心态有所不同；同时行为习惯还会受到其他因素影响，比如手指搓伤了的人可能就会换一个握手机的姿势以及握高脚杯的方式等等。”

　　“然而我仔细甄别之后，基本确定这种细节差异应该不是由于外部因素引起，也不是随机的，而是在不同时期而有切实的差异。以这两段录像里名为上杉明美的观察对象为例：她的走路姿态非常有特点。我们将她在9月5-10日以及18日往后的录像里的走路姿势，对比9月11-18日录像，能注意到虽然她在录像里都有不自觉地扭腰摆臀，但是仔细观察能发现9月11-18日的动作幅度稍大些，姿态却略不如11日自然顺畅。”

　　“仅凭这种微妙的细节差异并不足以说明什么，因为完全可能只是她的心情差异或者身体不适等因素。但是这引起了我的怀疑，意识到疑点之后我带着追究的心态去对比，很快就找到了更多的疑点：”

　　“虽然她11-18日从作息习惯到就餐的餐馆都非常规律、甚至喜欢点的食物都是一样的三明治，但是手拿三明治的位置却有微妙的差别，这段时间里她更喜欢捏油纸的偏下部位而不是平常的偏上；再比如擤鼻涕的时候，叠纸的动作和往常有所不同；握笔的时候手指会离笔尖更远......种种细微差异同时存在应当不是巧合，而一切在18日之后又回归正常。”

　　“找到突破口之后，我检查了岩贞贤治在失踪前调取过的录像，然后在其他好几个观察对象身上找到了类似的现象。虽然以这些蛛丝马迹不足以作为切实证据，但足够帮助我做出猜测和判断。我有理由猜测，这些人在特定时期里可能被‘调包顶替’了。”

　　“这种调包，我倾向于认为是被能够完美变化相貌体态的人所顶替，而不是被某种心理系异能操纵。原因之一是我注意到几名顶替者全都因为种种原因避开了开学的身体健康检测，如果是心理系异能操纵，那么完全没有必要避开体测。”

　　“另有，我们在暑期和Level 5的食蜂操祈合作时得知，心理系异能进行操纵时，如果是直接植入念头，那么举止和平时无异；如果嫌麻烦选择直接操纵，也只会占据主体意识，而不会干涉潜意识和肌肉记忆的部分，举止细节上的习惯一般也是不会改变的。虽然不能完全排除某些特殊的心理系异能或许会具备反常的性质，但这是小概率事件。”

　　“至于对方用了怎样的独特技术能够大规模改变人物面貌和体态，目前尚不清楚。”

　　苏逸杨倒是能够大概猜到为什么時井警部认为对方运用了“独特的手法”。

　　大部分录像里的时间都还是夏季的末尾，人物外出的穿着相对清凉，很多时候会露出胳膊和腿，想要靠垫东西来改变体态不是很现实，骨骼比例这种东西很难伪造，而五官等想要完美复刻难度也不小。

　　靠外在物理手段难以做到的话，就要依靠异能了。苏逸杨确实知道部分异能能够调整自己的体型体态，但是这种异能往往非常稀有，只能作用于自身，而且都只能暂时维持，很难长久保持。然而录像里这些人却全都做到了改变体型体态且长期维持，这确实需要依赖某种他们尚且不清楚的技术或者手段。

　　時井警部还在继续继续讲述着自身的发现：

　　“我通过种种细节习惯识别锁定了几名潜伏者，他们应该分别先后顶替过两到三个角色，其中前几个身份往往是作为跳板使用，在被顶替的时期结束之后又换回了原主，比如之前作为例子的上杉明美，有理由相信这一身份的原主已经被策反或者被心理系异能操纵。我们将他们归为第一类顶替者。”

　　“更多的顶替者都是长期的，一旦顶替了某个人的身份，身份原主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很可能已经被处理掉了。我们将这些归类为第二类顶替者。”

　　“整体上而言，第一类顶替者似乎相对精锐，最终接手的身份也更加重要，比如之前例子里的上杉明美就已经算是顶替者中扮演比较成功、行事比较缜密的。我后来顺藤摸瓜的排查中，找到的很多第二类顶替者，其扮演要潦草得多。比如你们调查失踪者时的注意过的这个笠村达雄，他在顶替前后显然有所疏漏，导致调换身份前后重复穿了一件很稀有的服装（见第154章）......”

　　“在其他几名同事帮助下我筛选出来了部分的潜伏者，还有更多的可疑名单，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排查......”，说着她打开一张列表，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名字，“之前你们所寻找的‘失踪人员’里，应该就有更多可疑地对象存在——他们应该是自知演技水平不过关，无法完全替代原主的身份生活，所以主动选择隔断和往昔朋友的联系避免露馅。”

　　苏逸杨目光从怀疑名单里一扫而过的时候，还注意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头像。他回忆了一下就想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和小林逢辉逛书店的时候遇到过小林逢辉打工处的前辈，据说此人本来是为了追求妹子才积极关注网球运动，但是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表白失败后便决意再不碰网球相关的事情。小林逢辉和他很久没有联系，却在偶然相遇时发现对方又拿着网球杂志。小林逢辉还以为他的情路有了什么转机，结果询问的信息石沉大海（见第134章）。

　　现在想来，苏逸杨不由得怀疑这个人也是被‘顶替’的对象。

　　这能够解释很多的他的反常举措：因为自知扮演水平不够高而主动离群索居，和往昔的朋友切断联系。但是这位顶替者可能没有足够了解被顶替者的情况，试图按照原主往昔习惯购买网球杂志，却不知道对方失恋后已然决意不再关注网球。

　　讲到这里的时候，時井警部顿了顿。

　　她意识到自己在解释进展时有些过于投入，在完全不必要的细节上浪费了一些时间，于是立刻决定跳过所有细枝末节，直接讲最重点的结论部分：

　　“其他的探察细节就不讲了，留待结案的时候再细细陈列，我们直接讲重点。”

　　“这些顶替者的帮助我们把很多孤立的案件被串联起来。在贤治负责的反渗透的案件中，有几件因为嫌疑人拥有不在场证明而无法定论的悬案、关键嫌疑人失踪的案件很多不了了之的悬案，都能够和部分顶替者的出没关联起来——他们利用更换身份逃脱追捕、利用改形换貌伪造不在场证明洗脱嫌疑，这解释了很多以往的疑点。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些疑似潜藏的间谍、以及部分疑似被心理异能操纵的居民。”

　　“虽然其间千头万绪，还有很多事情等待确认，但是我们对最重要的几个人物进行追查后的结果显示，在之前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他们除了潜伏和渗透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行动。我能够查到的几次行动，都只是偷窃少部分学园都市的少量资料而已。其中比较严重的也只是窃取了幻想御手的技术文件。他们从始至终没有大规模动用那些潜伏者的力量。”

　　“直到最近几个星期，他们的活动才开始变得越加频繁。很多举措都不如往常细腻，显得有些‘毛糙’。这段时间里顶替者的活跃暴露出了不少疏漏和破绽，一些疑似被心理系异能操纵的棋子的反常活动也变得更加大胆，甚至有点不加掩饰的感觉——这也是我和岩贞贤治能够在最近发觉疑点的潜在原因，我们最早发现的几条重要线索，就都来自近几周的录像。”

　　時井警部滑动滚轴展示她们排查的可疑案件时，苏逸杨在其中瞥到了不久前的漫展恐怖袭击未遂案（见第145-149章）。那次事件发生时他就在场，案发后还对歹徒的动机和行为模式感到有些不解，但是如果背后有心理系异能的催化，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这些人突然的活跃很可能是即将发动某些行动的前兆。有理由认为，他们潜伏至今的目标，很可能就快要露出水面了。”

　　“我没来得及完成全部的排查，对他们真正的目的也没有找到明确的头绪，但是你们刚才说，在演唱会上出现的歹徒使用了警备队的外骨骼，这提醒了我——不论他们想要达成的目标是什么，以潜伏者的规模推算，事情绝不会是小打小闹，这种规模的事件恐怕难以避免地需要应对和处理学园都市的治安管理力量。考虑到他们展现出的易容扮演能力和心理系异能，相比较于和警备队正面对抗，他们或许在警备队内部也有所布置......”

　　“我按照这个方向进行了模糊的排查，确实找到了一些警备队总部的某些部门有关联的线索。确实有部分‘被顶替’的对象是警备队高层的亲属、邻居、同学、乃至于子嗣的同学。”

　　“再联想到最近警备局举办的这场莫名其妙的反恐演习，参加者包括不知名小国以及乱七八糟的武器公司组织，其实是有些可疑的。只是我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确认，希望还来得及...考虑到贤治之前做反渗透调查的方向，以及他调查导致遇袭昏迷的事情，我甚至怀疑贤治被调离总部就有相关的影响因素在内......”

　　说到岩贞贤治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里都理性冷静的時井恭子情绪也有了些起伏，她把双腿抬起架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语气和姿态甚至有几分小女孩般的恼怒和任性：“外部组织试图接触乃至于渗透警备队其实算不上什么大新闻，大家都知道学园都市的警备局本就被各种财团各种组织掺了不少沙子。哪怕真的上层出了问题，想要搞什么蝇营狗苟，也并不是我们这些基层警员能够扭转的......”

　　“但是呢，这回我偏要较真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