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可疑的目标

仓储区D-7。

戴着兜帽的娇小身影蹲伏在横梁交错处的阴影中，俯瞰着下面层层叠叠的货箱。橘色的兜帽下是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庞，浅色的瞳孔里看不出多余的情感。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能看到货箱的夹缝中，一支以数只机器狗为首、跟随少数双足机器人、人类雇佣兵居中的小股部队正在朝着深处渗透。即便努力保持静默，衣物摩擦、鞋底触地依然难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开路的机器狗显得灵活而机敏，电子眼不断扫描着周遭，探查着可能的威胁；机械足下方的橡胶软垫随着移动不断踩踏着地面，却只发出细微的声音。然而突然间，机械足偶然踩在某处特殊地地块上，那里看似和水泥地面相同但却在下方似乎有着特殊的材质，踩踏后发出一声尖锐的空气挤压声，地面也微微向下凹陷。

通道侧面，隐藏的机械装置发出清脆的震鸣。

紧接着，炽烈的火光绽放开来。

橘红色的火焰快速膨胀，剧烈的爆炸眨眼间就将两台双足机器人和旁边的数只机器狗吞噬，断裂的金属肢体旋转着飞出去，夹杂着大量散开的零件与尺寸不一金属碎片，敲打在金属货箱上发出一串密集的震鸣，和爆炸的回响一同回荡着。

稍远处，绢旗最爱踩踏着压缩氮气形成的空气砖在半空中转向，一脚踹飞了金属货箱，数吨重的合金集装箱在被她踢中时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轻易腾空飞起，如炮弹般砸落时才真正展现出重量带来恐怖的动量，翻滚着碾过机器人编队，将精密的机器肢体全部撞歪挤碎，只留下大片残破扭曲的零部件。

远处传来枪响，曳光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笔直的金色轨迹，密集弹雨打在气体高度凝聚而成的氮气装甲上泛起阵阵涟漪，被空气剧烈摩擦后发红变形的弹头最后只能无力地掉落在地面。

少女顶着子弹轨迹突进，随着她以氮气助推数次长距离弹跳，转眼间已然抵达了雇佣兵面前，她徒手挥舞带动气流吹飞防弹盾牌，雇佣兵颈动脉也被高压气体撕裂，喷出两米高的血柱。

"超老套的战术。"

她甩掉手上的血珠，抬脚跺碎地面。蛛网状的裂纹顺着氮气灌注急速蔓延，整片地砖轰然掀起，将拐角后面刚刚冲出来的六人小队拍在承重柱上。水泥块被震碎的轰鸣、水泥块破碎散落的噼啪声、骨骼碎裂声、子弹在金属货架上跳弹弹射的脆响混成一团，等到鲜血在地面上蔓延开来，一切又暂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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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区P-2

麦野沈利的高跟鞋踩踏着满地玻璃渣，怡然自得地走在厂区最中央的高台。

这种在最显眼位置的招摇举措自然引来了所有雇佣兵的集火。

不断有士兵借助掩体朝麦野沈利射击，或是发射火箭筒和榴弹。但是无论是子弹、激光、还是火箭弹的爆炸，全都被淡绿色的光幕所阻隔，甚至让士兵们在某些时刻怀疑陪伴自己征战的枪械武器是否被替换成了只能用来观赏的全息特效，否则为何连绵不绝的激烈轰击和爆炸，在那薄如纸张的光幕面前连一点涟漪都无法激起。

唯一能证明现代武器破坏力的，就是麦野沈利周围在爆破余波中四分五裂的金属平台、坍塌破碎的巨型储液罐、还有分崩离析的无数管道。纷飞的金属碎片与交织的火焰中，只有麦野沈利和脚下的一小片立足之地被绿色屏障保护而毫发未损。

与此同时，悬浮在她身边的六颗绿色光团不断发出射线在，粗大而显眼的光束在宽阔的厂房里肆无忌惮地来往交错，将所有经过的设施全部摧毁殆尽；那些因为开火而暴露自己的雇佣兵面对翠绿射线的横扫脆弱得如同热刀切过的黄油。坚实的掩体、厚重的复合材料防护装备在麦野的射线面前与纸糊的没有区别，都只在瞬间便被融化、蒸发、湮灭、贯穿，原地只留下光线犁出的一道道焦黑的沟壑。

原本没有敌人存在的大量设施也随着射线的随意横扫而遭殃。

无数密密麻麻，或平行或交错的金属管道被切割成段朝着下方坠落、部分被整体分割后因为残余连接难以为继而变形折断；当粗大的罐体被斜着切开，上半截便沿着斜面开始滑脱，在半空中逐渐倾倒，附着于上的金属廊桥也随之扭曲；更多高处的平台原本扎实的支撑结构被干净利落地斜切成两段，立柱错位分离，水泥结构材料像是掰断的绿豆糕般垮塌......

当二十余米高的上层平台被波及，深蓝色的液体裹挟着废料倾泻而下，在即将接触到麦野身上时也被半球形的、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薄膜完全遮挡，只能顺着其表面倾泻到逐渐崩塌的网格金属板廊桥上，稍作迟滞后裹挟着廊桥崩塌的残片继续涌向地面，未能让麦野的衣服沾染任何污点。

麦野沈利的耳麦里传来泷壶理后的声音。但是即便是去噪算法也没能完全阻隔爆炸的轰鸣，嘈杂的背景音让麦野微微蹙眉。

“我发现了可疑的AIM场靠近......就是我们在调查「School」时曾经错过的那个未知AIM场......”

她的对话被一声锐利的鸣啸打断，袭来的金属弹被应激而发的淡绿色屏障所阻挡，弹射开来后在旁边反应釜上撕开一个脸盆大的破洞。

麦野沈利不耐烦地朝着袭击的方向望去。远处身穿外骨骼的士手持磁暴步枪还想要再次射击，但是还没等他再次扣下扳机，外骨骼连带整个躯干就在横贯整片厂区的绿色射线中熔化。

瞬间穿透躯体的射线余威不减，在更远处的墙壁切割出深不见底的裂隙。只余断掉的机械臂和腿部组件乓地掉落在地面，断裂处半融化的金属还散发着橘红色的光芒。

麦野沈利轻按耳麦说道：“知道了，我现在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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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麦野沈利走进满是监控屏幕的房间里，泷壶理后双手抱膝蜷缩在转椅上，背对着房间门口，双眼紧闭，却仅凭异能感知就知道了麦野沈利的到来：“那个AIM场刚刚已经离开了了我的被动感知范围，但是如果我使用那个的话就还能够继续追踪。所以需要我继续追踪吗？”

泷壶理后的异能是Level 4的【能力追踪（AIM Stalker）】。

因为每个异能者的AIM场都与「个人真实」关联，不同异能者的AIM场也会具有细微的差异。泷壶理后的异能能够记录AIM场的“指纹”，并且据此进行追踪。因为她的异能不涉及对其他异能者的异能覆盖，所以她甚至能够追踪异能等级高于自己的战略级异能者，这让她的异能具备非常高的战略价值。

可惜的是，她进行感知和追踪的范围并不大，而且能够维持的时间很短。即便是服用名为「体晶」的特殊药物进行暂时增强，搜索范围的半径大约也只有大约十公里。如果是在异能者比较密集的区域，搜索范围还会因为受到其他AIM场的噪音干扰而进一步减小。

“使用体晶吧。”，麦野沈利发出命令。

“好。”，泷壶理后表情淡然，仿佛服用这种特殊药物的可怕副作用在她眼中不值一提。她利落地打开金属盒子倒出一小块白色药片，简单咀嚼后吞咽了下去。

这种奇妙的药物起效速度异乎寻常的快，在十几秒钟后，泷壶理后的身体就开始微微颤抖，瞳孔高度扩张，明明她面前只是大片的监视器屏幕和厚实的白墙，她的目光却像是透过了墙壁，看向无垠的远方。

如果是以往，她进入这种状态后就会在电子地图上开始标志大概的方位，但是今天的泷壶理后却难得地展现出迟疑：

“不太......对劲。好像追踪到.......两个.......”

麦野沈利微微蹙眉，“什么叫做两个？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搞错。没有两个战略级异能者会拥有相同的AIM场，即便是那个放电小丫头的克隆体之间，AIM场也会有所差异。这种事情你给我确认好了再说。”

泷壶理后完全没有因为麦野沈利的质疑而感到不满，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冷静态度回复着：“好的，我这就确认......只是目前......精度还不够。”

在说话的同时，她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奇怪的喷雾小瓶，将软质可折叠的面罩式喷嘴展开，扣在自己口鼻间。这种特殊的体晶喷雾是为了服用单片「体晶」药片后效果依然不足的极端情况下使用的，会将泷壶理后的异能推至目前的极限，但也会让副作用推至她身体承受力的边缘。

随着她吸入气体，泷壶理后的身体颤抖进一步加剧了，瞳孔也有了涣散的迹象。

“确认......是两个。确定是两个一模一样的，Level 5战略级能力者级别的AIM场......相隔很远且在朝着不同的方向移动......就在......”

她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拨动，准备在电子地图上标记方位，但是不等她完成操作，两行鼻血就从鼻孔中流下，纤细娇弱的身体也像是失去力气一样缓缓瘫倒在椅子里，就连平板电脑都因为无力持握从手中滑脱，摔在了地面上。

麦野沈利沉默了两秒，捡起地上的平板电脑，看着没来得及做上任何标注的地图，烦躁地将其甩出了门外，任由平板电脑的合金外壳和墙壁碰撞后摔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噪声。

“嘁，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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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P-15区。

在高高的金属管道上方，正卧着一位身材窈窕的金发少女。

“玩偶布置得不够多呀......最后果然还是只能亲自动手，好麻烦～”

芙兰达的指尖掠过黑丝大腿上的战术腿环，两枚钢珠炸弹在掌心无声旋转。下方传来防毒面具特有的呼吸声，六名佩戴夜视仪的雇佣兵正呈战术队形推进四支枪分别指向不同方位，提防着阴暗角落里的袭击，防弹盾牌缝隙间还露出两支古怪的扇形枪口。

“嘘——这可是最新限量款哦～”

少女像是玩弹珠游戏一样煞有介事地瞄准，然后弹出钢珠炸弹。两枚圆滚滚的钢珠在通风管道里滚动跳跃，在尽头处的管壁反弹，雀跃着穿过格栅，朝着通道落下。半空中，光滑如镜的金属表面映出士兵们扭曲的护面、以及因为金属碰撞声试图匆忙躲避的身影，紧接着火焰从中绽放，金属外壳沿着提前在内侧镌刻的缝隙裂开成规整的破片，化作金属风暴席卷这条走廊。

就在爆炸声响起的时候，芙兰达已经蹬着管壁裂缝跃至更上层，陶瓷匕首精准刺入通风扇轴承。高速旋转的扇叶带着火星砸落，将守备廊桥的士兵拍飞出去。

两名在附近守备的雇佣兵听到动静不由自主地扭头朝发出巨大声响的方向望去，却没有注意到一个娇小的身影顺着绳索无声从头顶降落。

位置靠后的雇佣兵第一时间被割开了喉咙，瘫软倒地；靠前的雇佣兵察觉到不对，转身试图开枪，却被那纤细的手臂一把抓住枪管。

他即便有着外骨骼的辅助竟也没能维持住枪口的朝向，子弹全部打在了地面，他自己则被那看起来精致脆弱的美丽少女欺近身前，还未能用手臂做出有效阻挡，就被以不可思议地迅捷手法刺穿了咽喉。

等到附近的其余雇佣兵赶到时，刺杀者的身影早已经隐没，廊桥上只遗留两具尸体；他们弯下腰简单检查尸体，却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两根圆形管道夹缝中，正亮起微不可见的红光——

伴随着短促的震鸣，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将追击的雇佣兵轰飞出去，撞断了金属栏杆的残躯朝着下方坠落。而更远处的芙兰达已经重新钻进了通风管道里，在出口处打开格栅，翻滚落地。

“好累啊......泷壶，”

她联通通信频道，正要分享自己的战果，顺便继续向队友撒娇抱怨没有布置足够的炸弹多么令人遗憾，但是听到的不是泷壶温柔的嗓音，而是麦野沈利稍微有些低沉的命令：

“泷壶已经昏迷了，你去照看她。我把其他敌人清理掉。”

“好、好的，我知道了。”，芙兰达本能地察觉到麦野似乎心情非常糟糕，于是赶紧把原本的想说的话完全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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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Item」小队重新在中央控制室会和。

较早抵达的芙兰达已经知道了侦测不明AIM场的经过，最晚抵达的绢旗最爱则一边关切地看着昏迷中的泷壶理后，一边听同伴转述泷壶昏迷前的侦察结果。

“两个一模一样的战略级能力者......果然超不对劲。”，绢旗最爱一本正经地说了句废话。

“既是战略级能力者，异能又和分裂有关，能够同时出现在两个位置，鬼鬼祟祟不知道在谋划什么......最有嫌疑的果然是【幽魂】吧。”，芙兰达坐在桌子上晃悠着双腿。

“补充：其实【异体】应该也具备和分裂有关的能力。不过根据已有资料，他制作的分身并不具备战略级能力者的异能；而且我们最早是在调查「School」过程中由泷壶察觉到这个未知AIM场，那时【异体】还没有进入学园都市，嫌疑超可以忽略的。所以，超值得怀疑的对象还是只有【幽魂】。”，绢旗最爱附和道。

麦野沈利坐在最中央的椅子上，做出了最终的判断：“那么就假定是【幽魂】吧。”

“哈，隐秘调查「School」据点附近的时候，它就和那家伙差不多同时出现；今天本来也是调查和「School」有关联相关企业，只是顺便接了一个附近的战斗委托解闷，竟然又能够在同一片区域遇到。行动鬼鬼祟祟，身为战略级能力者有足够的合作价值，又和「School」的活动范围重叠之处多有重叠，「School」的可疑合作对象似乎已经有着落了。”

芙兰达望着天花板，思考着这两次相遇是别人刻意引导的可能，但是很快就放弃了这个猜测。她们的行动时间和目标很多时候都是麦野沈利随性而为，难以预测；泷壶理后的异能虽然不再是绝对秘密，但是具体的异能生效范围应该也只有她们内部成员知道。

再加上这种主动暴露行迹的做法很难获得什么直接的好处，大概也就可以排除这种可能了。

“所以我们打算怎么办？”，绢旗最爱问道。

“嘛，虽然说是要对付「School」，但是如果他们勾结了外人，同时对付两个战略级能力者果然很麻烦......”，麦野沈利有些不满地用手指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再思考了几秒钟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一点恶作剧般的笑容，“哼，那我们也引入些额外变量吧。”

面对着绢旗最爱和芙兰达询问的目光，麦野沈利撩了一下褐色的长发：

“想要对付【幽魂】的人也有不少吧？虽然我们目前还没有百分百确定那个可疑的AIM场就来自【幽魂】，但是不妨碍我们把这个情报透露给有关联的人，接下来就让他们也去找「School」的麻烦好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